天蒙蒙亮时,槐树林的露水打湿了晒谷场的石碾。叶寸心起身时,看见雷战已经蹲在篱笆边,手里捏着几张彩纸。竹筐里的弹珠被晨光染成暖黄,蓝背心和丫丫还趴在草垛上,红凤凰贴纸在蓝背心后腰随着呼吸轻轻起伏。
“纸枪要留个缺口当准星。”雷战折着纸角,指尖划过昨夜绑好的红绸子,“当年你总说我叠的枪歪,打不中靶心。”叶寸心凑过去看,彩纸在他手里转了个圈,渐渐显出枪的形状,红绸子从枪管底下垂下来,风一吹就簌簌地响,像极了靶场边的信号旗被风吹动的模样。
蓝背心是被纸枪的响动惊醒的。他揉着眼睛爬起来,后腰的红凤凰贴纸蹭到草屑,却顾不上拍:“雷叔叔,这枪能瞄准星星吗?”雷战把叠好的纸枪递给他,枪身沾着点晨露,红绸子上还挂着片槐树叶:“能,只要你把准星对得比北斗星还稳。”
丫丫抱着她的黄弹珠跑过来,非要雷战给她的纸枪涂成粉色。雷战从药篓里捏出点赤芍汁,在枪身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。叶寸心蹲在旁边翻晒新采的草药,听见蓝背心举着纸枪冲向晒谷场,嘴里喊着“瞄准西山顶”,红绸子在他身后飘得老高,像团跳动的火苗。
日头爬到槐树梢时,小王挑着水桶回来,桶沿晃悠的水珠落在地上,洇出小小的湿痕。蓝背心正趴在石桌上,用弹珠给纸枪摆靶场,黄弹珠摆成外环,红弹珠在最中间——像极了当年叶寸心和雷战练过的靶纸。
“兰妮阿姨说,城里的孩子有塑料枪。”丫丫把粉纸枪别在腰上,手里攥着那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,“但我们的纸枪有红绸子,比塑料的厉害。”雷战正在给竹箭换新的羽毛,闻言抬头笑了:“等你们学会叠纸枪,就教你们认真正的枪。”
叶寸心往药锅里添了把金银花,水汽漫上来时,看见雷战手腕的旧疤在阳光下淡了些。蓝背心举着纸枪跑来,红绸子扫过药锅沿,带起一串水珠,落在雷战手背上——像极了那年暴雨里,他把雨衣让给她时,雨珠从他袖口滑下来的模样。
“靶心!”蓝背心突然大喊一声,纸枪对准了天边的云。那朵云正慢慢舒展开,边缘镶着金边,像被太阳打中的十环。叶寸心看着雷战起身时,红绸子从他肘边滑过,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旧时光里的苦,早被孩子们的笑声泡成了蜜,混着药香和槐花香,在风里漫得老远。
傍晚收药时,叶寸心在竹筐底摸到颗蓝弹珠。月光还没上来,弹珠里却像盛着星子,亮得很。雷战正帮蓝背心把弹珠串成项链,红绳穿过蓝弹珠的孔,像把细箭射中了靶心。
“明天教他们打弹珠吧。”叶寸心把蓝弹珠递过去,“瞄准了打,像当年练瞄准那样。”雷战接过弹珠,红绳在他指间绕了个圈,忽然抬头望向星空——北斗星已经亮起来,最亮的那颗,正对着晒谷场中央,蓝背心和丫丫用弹珠摆的靶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