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

夜里下了场轻霜，清晨推开院门时，蜀葵丛的叶尖凝着层白，风一吹，霜粒簌簌落在地上，沾着露水的新苗倒像是裹了层薄纱，反倒比往日更精神些。蓝背心踩着露水跑出来，先去看新苗边的鹅卵石，见它还稳稳压在土上，才松了口气，伸手碰了碰新苗的圆叶子，指尖沾了点凉，却没碰掉半点霜。

“别用手摸，”叶寸心端着铜盆出来倒水，盆沿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，“霜气重，碰多了苗要蔫的。”她把盆放在廊下，转身回屋拿了块粗布，蹲下来轻轻扫去蜀葵老枝上的霜，“今天得把竹匾里的籽收了，再下霜，籽就潮了。”

蓝背心赶紧跑去搬竹匾，丫丫也拎着小簸箕跟在后头，两人踮着脚把晒得干爽的蜀葵籽往簸箕里倒，黑亮的籽儿“哗啦啦”落进去，偶尔滚出两颗，蓝背心立刻扑过去捡，生怕漏了能炒香的“宝贝”。林哲背着帆布包路过时，正好看见这一幕，忍不住笑：“这籽看着就饱满，炒着吃肯定香。”

“林叔叔早！”丫丫举着簸箕打招呼，籽儿在簸箕里晃，“奶奶说要换花布给我做新袄呢！”林哲点头，目光落在新苗上，蹲下来仔细看了看：“这苗长得挺壮，再过阵子施点肥，明年准能开花。”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纸包，“上次从县里带的花肥，兑点水浇在根上，能护着它过冬。”

雷战扛着铁锹从外头回来，听见这话就接茬：“还是小林懂行！我正琢磨着给它盖层稻草，怕冻着根。”他把铁锹靠在墙上，接过纸包看了看，“等会儿我就去挑桶水，兑上肥浇了，再把稻草铺上，保准冻不着。”

早饭煮的是玉米糊，就着腌萝卜，蓝背心却惦记着蜀葵籽，扒拉两口饭就问：“奶奶，啥时候炒籽啊？”叶寸心敲了敲他的碗边：“先把饭吃完，等晌午太阳足，把籽再晒半个时辰，傍晚就炒。”丫丫立刻放下筷子，举着空碗：“我也吃快些，帮奶奶晒籽！”

晌午的太阳暖烘烘的，把院角的霜气全晒散了。蓝背心和丫丫蹲在竹匾旁，用小木棍轻轻拨弄蜀葵籽，让每颗籽都能晒到太阳。林哲带着两个修路师傅路过，手里拿着卷新图纸，看见孩子们就停住脚：“村口的花坛要开始挖了，你们要不要去看？挖出来的土能留些，给你们的新苗换点肥土。”

“要去！”两人异口同声，扔下小木棍就往工地跑。雷战正帮师傅们搬铁锹，见他俩跑过来，赶紧喊：“慢点儿，别摔着！”蓝背心却已经跑到花坛边，蹲在刚挖开的土堆旁，抓起一把黑土闻了闻：“这土好香啊，比家里的土软多了！”

林哲笑着递过个小竹篮：“装半篮回去，给新苗换上，明年准能开大花。”丫丫立刻抢过竹篮，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装土，蓝背心也帮忙，两人很快装了满满一篮，抱着竹篮往家跑，土粒从篮缝里漏出来，撒在田埂上，像串小黑珠子。

傍晚时，灶房里飘出了蜀葵籽的焦香。叶寸心在铁锅里翻炒着籽，花椒和盐的香味混着籽香，飘得满院都是。蓝背心趴在灶门口，盯着锅里的籽，眼睛都看直了：“奶奶，快好了吗？我都闻着香味了！”丫丫也凑过来，小鼻子一抽一抽的：“比糖人的香味还香！”

雷战从外面回来，手里提着个竹编的小笼子，笼子里铺着软软的干草：“刚去后山找的，这笼子正好给开春的雏鸟住，先晒几天，去去潮气。”蓝背心立刻从灶门口跳起来，凑到笼子边看：“好小的笼子，雏鸟能住下吗？”“等雏鸟长出来，也就这么点儿大，”雷战比划着，“等它们长大些，再换个大笼子。”

蜀葵籽终于炒好了，叶寸心把籽盛在竹匾里晾凉，蓝背心捏起一颗放进嘴里，脆生生的，带着花椒的麻和盐的咸，比去年的还香。他赶紧抓了一把，塞给丫丫几颗，又跑过去给雷战和刚进门的林哲递：“叔，林叔叔，你们快尝尝，奶奶炒的籽最好吃了！”

林哲接过籽，尝了一颗，忍不住点头：“确实香，比城里买的瓜子还好吃。”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画，上面画着棵开满花的蜀葵，“这是我昨天画的，给你们的新苗留着，明年开花了，看看是不是这样的。”

蓝背心接过画，小心地贴在墙上，丫丫凑过来，指着画上的花：“比我想象的还好看！明年我们的‘弹珠花’也会开这么大吗？”叶寸心走过来，摸了摸她的头：“会的，只要好好养，明年肯定开得又大又艳。”

月光又爬上了院墙，给竹编的小笼子镀上了层银。蜀葵籽在竹匾里晾得微凉，蓝背心和丫丫坐在廊下，一边吃籽一边看笼子，雷战和林哲坐在院里的石凳上，聊着明年修路和花坛的事，叶寸心在灶房里收拾碗筷，水流声混着说话声、笑声，慢慢淌进这带着点香的秋夜里。蓝背心嚼着脆生生的蜀葵籽，忽然觉得，这日子就像这籽，嚼着香，想着甜，连等春天的日子，都变得盼头十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