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渐渐沉了,风裹着细碎的雪粒,“沙沙”打在窗纸上,窗棂的影子在灯烛下晃得更明显。叶寸心纳鞋底的针穿过厚布,线轴“嗒嗒”转了两圈,她抬头看了眼趴在桌边打盹的蓝背心,把刚暖好的热水袋塞到他脚边:“别趴着凉了,要不先去床上眯会儿?”
蓝背心摇摇头,攥着手里半颗没吃完的蜀葵籽,眼睛还盯着林哲笔下的图纸——村口花坛的轮廓已经清晰,蜀葵的位置画了朵小小的花苞,旁边的月季也勾出了细瓣。“林叔叔,你说蜀葵开花时,会不会引来蝴蝶呀?”他揉了揉眼睛,声音带着点困意。
“会的,”林哲笔尖顿了顿,在花苞旁添了只振翅的小蝴蝶,“等天暖了,蝴蝶、蜜蜂都会来,到时候花坛里热闹着呢。”丫丫早就靠在雷战肩上睡熟了,小手里还攥着半截没撕完的野棉絮,雷战轻轻把棉絮抽出来,又把自己的厚外套搭在她身上。
灶房里的炉火还没灭,橘红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,映着房梁上挂着的蜀葵籽布袋,布袋随着风轻轻晃,像个悬着的小灯笼。叶寸心放下针线,起身去添了把柴,回来时手里多了碗热糖水,递到林哲面前:“画了半宿,喝点暖的。”又给雷战也倒了一碗,“后山的雪该积厚了,明儿捡松针得穿防滑的鞋。”
雷战接过碗,喝了口热糖水,指了指窗外:“雪下不大,就是风刮得紧,明早去把院门口的雪扫了,别让丫丫摔着。”正说着,蓝背心忽然“呀”了一声,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——是片干蜀葵叶,边缘有点卷,却是他前几日特意夹在书本里的。“我把这个也放进布袋里,跟籽儿待在一块儿。”他踮着脚,够到房梁上的布袋,小心翼翼地把干叶子塞了进去。
叶寸心看着他的样子,忍不住笑:“等明年花开了,再给你摘片新的,比这个鲜灵。”蓝背心点点头,又趴回桌上,眼睛慢慢闭上了,嘴角还带着笑,许是又梦到了满院的蜀葵。
雷战把丫丫抱起来,轻手轻脚往隔壁屋走,林哲也收起图纸,帮着叶寸心把灯烛往桌边挪了挪,免得风从窗缝钻进来吹灭。“村口的花坛,等雪化了就能动工,”林哲看着窗外的雪粒,“到时候多找点人帮忙,赶在开春前把土翻好,正好种蜀葵籽。”
叶寸心重新拿起针线,手指在灯影下翻飞:“我再纳两双棉鞋,开春干活穿正好。蓝背心那双脚长得快,得把鞋码留大点。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,灯花又“噼啪”响了一声,把屋里的暖光晃得更柔,窗外的风雪声仿佛都远了些。
后半夜,蓝背心迷迷糊糊醒了一次,听见灶房里还有轻微的纳鞋声,他摸了摸脚边的热水袋,还是暖的,又闻到空气中飘着蜀葵籽的淡香,翻了个身,又沉沉睡去。梦里,他站在村口的花坛边,蜀葵开得比去年还艳,红色的、粉色的花秆直挺挺地立着,蝴蝶在花间飞,丫丫举着花篮子,正往里面插刚摘的花,雷叔和林叔叔在旁边笑,叶寸心手里拿着新纳好的棉鞋,朝他招手:“快来试试,合不合脚?”
天快亮时,雪停了,院里积了层薄薄的白。蓝背心醒来时,看见窗纸上透着淡淡的光,他爬起来,趿着鞋跑到窗边,用手指戳了戳窗纸——外面的蜀葵丛上盖了层雪,像撒了把糖,松针铺的“绿被子”上也落了雪,却依旧能看见底下的绿。
“醒啦?”叶寸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手里端着刚热好的玉米糊,“快吃了,等会儿跟雷叔去扫雪,扫完雪,我们把蜀葵丛上的雪轻轻抖掉,别压着苗。”蓝背心接过碗,三两口就吃完了,刚放下碗,就见雷战扛着扫帚进来,身后跟着揉着眼睛的丫丫。
三人拿着扫帚,把院门口和蜀葵丛周围的雪扫干净。蓝背心蹲在蜀葵丛边,学着叶寸心教的样子,用手掌轻轻拂掉苗叶上的雪,雪粒落在手心里,很快化了,凉丝丝的,却一点不觉得冷——他看着苗叶依旧挺括,心里像揣了个小暖炉,比手里的热水袋还暖。
林哲也醒了,拿着图纸站在廊下,指着村口的方向对雷战说:“等雪化透,我们先去把花坛的地界标出来,再找些碎石子铺边,好看又结实。”叶寸心则在灶房里忙活,锅里炖着的红薯粥,香味飘得满院都是。
蓝背心摸了摸口袋里的蜀葵籽,又看了看廊下挂着的布袋,忽然觉得,这寒夜一点都不漫长。因为有暖炉,有热粥,有一起护着蜀葵苗的人,还有藏在心里、藏在图纸上、藏在布袋里的盼头——盼着雪化,盼着开春,盼着蜀葵再开花,盼着村口的花坛热热闹闹,盼着日子像灶房里的香味一样,暖乎乎的,甜丝丝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