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他社的排练室总是弥漫着松香和青春荷尔蒙的味道。林溪之抱着吉他坐在角落，指尖拨弄着和弦，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窗外——物理系的办公楼就在斜对面，三楼最东侧的窗户亮着灯，那是周延的办公室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江译拿着瓶冰可乐走过来，放在他琴盒上，“刚才那段solo错了三个音。”
林溪之回过神，低头盯着琴弦：“没什么。”他拧开可乐喝了一大口，气泡在喉咙里炸开，带着点刺痛的凉意。
“还在想周老师？”江译在他身边坐下，笑声温和，“其实周老师那人就是外冷内热，上次我跟他提学术交流会，他还特意问了你最近的课堂表现。”
林溪之的手指顿了顿：“他问我？”
“是啊，”江译挑眉，“不过我说你忙着排练，他好像不太高兴。”他拍了拍林溪之的肩膀，“别担心，有我在呢，期末周老师那边我帮你说说情。”
这话听在林溪之耳里，却莫名刺耳。他不太喜欢江译这种熟稔的语气，更不喜欢对方把自己和周延的关系说得像需要走后门的麻烦事。
“不用了学长，”他把吉他放进琴盒，“我自己能搞定。”
走出排练室时，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扑过来。林溪之沿着林荫道慢慢走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，是张远发来的消息：【溪之，周老师让你明早八点去实验室，说是补做上周的误差分析实验。】
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分钟，手指悬在屏幕上方，迟迟没回。去，怕又像上次那样尴尬；不去，以周延的脾气，估计又要给他脸色看。
犹豫间，手机又亮了一下，是张远发来的偷拍——照片里周延正站在实验台前调试仪器，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柔和了些，手边的保温杯依旧显眼。【周老师亲自给你准备的实验器材，说怕你用不惯旧的。】
林溪之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他咬了咬下唇，回了个“好”。
第二天清晨的实验室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。周延穿着白大褂，袖口别着支黑色水笔，正在记录数据。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，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“周老师。”林溪之放轻脚步走过去。
周延头也没抬：“过来。”他指着桌上的游标卡尺，“先测这个样品的直径，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。”
林溪之乖乖照做。金属卡尺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，他屏住呼吸读数，余光却瞥见周延在看他。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握仪器的手上，眉头微蹙，像是在审视什么。
“姿势不对。”周延突然伸手过来，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，轻轻调整着他的指法，“这样，拇指抵住旋钮，食指稳住刻度。”
林溪之的呼吸瞬间停了。周延的手指很长，骨节分明，带着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。两人的手交叠在卡尺上，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。他的耳朵“腾”地红了，慌乱间手一抖，卡尺“咔哒”一声卡错了刻度。
“专心点。”周延收回手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，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纠正他的人只是幻觉。
林溪之低着头，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，又酸又胀。他不明白周延到底在想什么，忽远忽近，忽冷忽热，像个无解的变量，让他原本清晰的思路彻底乱了套。
实验做到一半，江译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，手里拿着个文件夹：“周老师，交流会的资料。”他的目光在林溪之和周延之间转了一圈，笑着补充道，“刚好路过，顺便来看看溪之实验做得怎么样了。”
周延接过文件夹，翻开时动作顿了顿——林溪之看见江译夹在资料里的便利贴上，画着个简笔画的笑脸，旁边写着“加油”。
“数据记完了？”周延合上文件夹，看向林溪之的眼神冷得像结了霜。
“还、还差最后一组。”林溪之的声音有点发颤。
“剩下的明天再做。”周延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，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林溪之愣住了：“可是……”
“我说，你可以走了。”周延重复了一遍，每个字都像冰锥，“这里不需要闲人碍事。”
“周老师！”林溪之猛地站起来，实验台被撞得晃了晃，“我不是闲人！”
周延没看他，只是对江译点了点头：“资料我会看，有问题再联系你。”说完就转身进了里间的储藏室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林溪之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江译走过来拍他的背：“别往心里去，周老师可能心情不好。”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林溪之甩开他的手，抓起书包就往外跑。他听见身后江译在叫他，可他没回头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他却倔强地仰着头，不想让别人看见。
为什么？他明明是来补做实验的，为什么周延要那样说他？就因为江译来了吗？
林溪之沿着走廊狂奔，撞到了迎面走来的张远。对方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，看见他通红的眼睛，急得直跺脚：“怎么了这是？周老师又说你了？”
“他说我是闲人。”林溪之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张远哥，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？”
张远捡起文件，看见最上面那份是周延手写的实验步骤，旁边用红笔标注着“林溪之可能会弄错的地方”，字迹密密麻麻，比给研究生的指导还要详细。
他叹了口气，把文件塞回怀里：“傻小子，有些人啊，就是嘴硬得像块石头，心里却比谁都软。”
可林溪之没听见。他已经跑远了，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，像个被遗弃的孤点，脱离了原本的轨道。
储藏室里，周延背对着门站着，指尖抵着冰冷的墙壁。外面隐约传来江译离开的脚步声，还有林溪之跑远时撞翻垃圾桶的声音。他缓缓闭上眼睛，掌心还残留着刚才触碰林溪之手背时的温度，烫得他心口发疼。
桌上的保温杯不知何时被碰倒了，水顺着桌沿往下滴，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水渍，像一滴无法挽回的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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