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让人发晕。
林溪之坐在病床边,看着沉睡中的周延。对方的脸色依旧苍白,金丝眼镜被放在床头柜上,露出了平日里被镜片遮挡的眉眼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嘴唇干裂得泛着白。
医生说周延是过度劳累加上重感冒,需要好好休息。张远留下来帮忙办手续,临走前拍了拍林溪之的肩膀:“周老师这阵子为了赶一个项目,天天泡在实验室,昨天还发着烧去给你们上课……”
林溪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,疼得他说不出话。他想起自己这些天的逃避和任性,想起周延在展馆里落寞的背影,想起视频里那个温柔的笑容,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他拿起旁边的毛巾,沾了温水,轻轻擦拭周延的脸颊。指尖触到对方滚烫的皮肤时,他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周延的睫毛颤了颤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那双平日里像结了冰的湖面的眼睛,此刻蒙着一层水汽,显得有些迷茫。他看着林溪之,愣了几秒,才沙哑地开口:“你怎么在这?”
“周老师,您发烧了。”林溪之的声音有点哽咽,“医生说您得住院观察两天。”
周延皱了皱眉,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被林溪之按住肩膀。少年的手掌温热有力,带着点紧张的微颤,周延的动作顿住了,喉结滚了滚:“课怎么办?”
“张远哥已经安排了助教代课,”林溪之端起旁边的温水杯,试了试温度才递过去,“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。”
周延看着他递来水杯的手,指尖因为紧张泛着粉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。他沉默地接过杯子,温热的水流过喉咙,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。这几天他故意冷着林溪之,夜里却总盯着手机里那段迎新晚会的视频发呆,连重感冒都拖着不肯休息——他怕自己一倒下,就彻底失去靠近那束光的机会。
“那天的物理展……”林溪之蹲在病床边,手指抠着白大褂的衣角,“对不起,我不该中途走掉。”
周延放下水杯,目光落在他毛茸茸的发顶上。少年低着头,后颈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,像只犯了错的小兽。他忽然想起林溪之第一次冲进教室时,也是这样慌乱又倔强的样子,只是那时他还不懂,自己早已被这团莽撞的火焰烫得心头发热。
“没什么。”周延的声音放轻了些,“社团活动确实重要。”
“不不重要!”林溪之猛地抬头,眼里还沾着水汽,“我跟江学长说清楚了,我不喜欢他,从来都不。”
周延的睫毛颤了颤,镜片后的目光亮了亮,像冰雪初融的湖面:“跟我说这个做什么?”
“因为……”林溪之咬着下唇,鼓足勇气迎上周延的视线,“因为我不想让您误会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,“而且,我更想跟您一起看物理展。”
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。周延看着少年泛红的脸颊,看着他眼里闪烁的认真,心底那道冰封的防线,终于“咔嚓”一声裂开了缝。
他伸出手,犹豫了半秒,轻轻揉了揉林溪之的头发。柔软的发丝蹭过掌心,带着洗发水的柑橘香,和他身上的松木香意外地合拍。
“等我出院,”周延的声音带着感冒未愈的沙哑,却格外清晰,“我们再去一次。”
林溪之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被点燃的星星:“真的?”
“嗯。”周延收回手时,指尖有点烫,“不过这次,不许再跑了。”
那天下午,林溪之没回学校。他搬了把椅子守在病床边,给周延读物理期刊上的论文,读着读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,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,呼吸均匀得像小猫。
周延侧躺着看他,抬手想帮他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,手到半空又停住。他从床头柜拿起手机,点开相册里那个加密文件夹——里面存着好多张照片,有林溪之在图书馆打瞌睡的侧脸,有他在实验室捏着试管做鬼脸的样子,还有他在公告栏前跳着够成绩单的背影。
原来有些观测,从一开始就带着私心。
傍晚江译来送笔记,推开门就看见这幅画面:周延靠在床头,目光温柔地落在趴在床边的林溪之身上,指尖悬在少年头顶,像是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宝。他手里的笔记本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惊动了床上的人。
周延立刻收回手,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清冷,只是耳根悄悄泛红:“有事?”
江译看着睡得一脸安稳的林溪之,又看看周延,突然笑了:“周老师,我以前总觉得您像块捂不热的冰,现在才发现……”他弯腰捡起笔记本,放在床头柜上,“原来您也会为了某个人,把自己烧成火。”
他没再多说,转身轻轻带上门。走廊里的风卷起他的衣角,江译望着窗外的夕阳,轻轻叹了口气——有些人,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观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