助攻方程式

周延出院那天，林溪之特意早起去买了热豆浆和糖糕。他提着早餐站在病房门口，听见里面张远正对着周延念叨：“周老师您可算想通了！上次我跟您说溪之在宿舍哭，您半夜爬起来改实验报告，改得比博士论文还认真，有用吗？喜欢就得说啊！”

“闭嘴。”周延的声音带着点无奈。

“我这不是替您着急嘛！”张远的声音拔高了些，“您是不知道，物理系的群都在传，说江译在追溪之，您再不下手，黄花菜都凉了！”

林溪之的脸“腾”地红了，捏着塑料袋的手指泛白。原来张远早就看出来了，原来周延……

他正胡思乱想，门突然开了。周延穿着出院的便服，看见他时愣了一下，耳根瞬间染上薄红。张远跟在后面，看见林溪之手里的早餐，眼睛一亮：“哟，正说曹操曹操到！溪之快来，周老师念叨一早上想吃糖糕了！”

“我没有。”周延瞪了张远一眼，接过林溪之手里的早餐袋，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。

回学校的路上，张远识趣地借口系里有事先走了，留下林溪之和周延并肩走在林荫道上。梧桐叶落在两人之间，像些笨拙的标点符号。

“那个……”林溪之踢着脚下的石子，“张远哥的话，您别往心里去。”

周延侧头看他，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，少年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。他突然停下脚步，认真地看着林溪之的眼睛：“如果我说，他说的是真的呢？”

林溪之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，猛地抬头撞进周延的目光里。对方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，只有坦诚的认真，像解开了所有变量的方程式，清晰得让他心慌。

“我……”林溪之的舌头打了结，脸颊烫得能煎鸡蛋。

“不急着回答。”周延笑了笑，眼角的细纹柔和了许多，“等你想清楚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林溪之，是枚银色的书签，上面刻着个小小的原子模型，“上次物理展没看完，这个送你。”

林溪之捏着那枚冰凉的书签，指尖却烫得惊人。他看着周延转身离开的背影，突然发现对方走路时，肩膀好像比平时挺拔了些，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。

接下来的日子，物理系开始流传一些奇怪的传闻。

有人说，看见周延在图书馆帮林溪之占座，还顺手给他带了热牛奶；有人说，林溪之的实验报告上，红批注旁边多了些画歪了的小猫；还有人说，周延那节从不点名的量子力学课，开始在第一排留一个固定座位，上面偶尔会放着块巧克力。

张远是这些传闻的“首席传播官”。他总能精准地在林溪之面前提起：“溪之，周老师今天跟我打听，你们宿舍楼下的桂花什么时候开，你说他一个学物理的，关心这个干嘛？”

或者在周延面前晃悠：“周老师，溪之说您上次推荐的那本《宇宙的琴弦》超好看，还说想找个人一起讨论，你说巧不巧？”

林溪之被这些明晃晃的助攻弄得哭笑不得，却也悄悄松了口。他开始不再躲着周延，会在周延熬夜改论文时，端杯热咖啡去办公室；会在实验课上，故意凑过去问些明明会做的题，看周延无奈又纵容地给他讲题。

周延也变了。他不再板着脸，偶尔会在课堂上开玩笑，说“这个公式记不住没关系，反正林溪之同学会在作业本上画漫画提醒大家”；会在林溪之被难题困住时，用指节轻轻敲敲他的额头，说“笨蛋，这里少了个边界条件”。

只是谁都没先捅破那层窗户纸。像两个小心翼翼的观测者，既怕惊扰了对方的量子态，又忍不住想靠近那束让自己心动的光。

回到宿舍时，林溪之把书签郑重地夹在常看的物理课本里。银质的原子模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，可他每次指尖划过，都像触到周延那双带着温度的眼睛。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一下，是周延发来的消息：「医嘱说需要适量运动，明天早上七点，操场见？」

林溪之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，手指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，最后只回了个「好」。

第二天清晨的操场还裹着薄雾，周延已经在跑道上慢走了。他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，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。看见林溪之，他停下脚步，手里还拿着两瓶温水：「刚烧开晾温的。」

两人并肩走了两圈，晨露打湿了运动鞋。林溪之没话找话：「您伤口没事吧？」

「恢复得不错。」周延转头看他，「倒是你，上次实验课差点被烧杯烫到，后来有没有再练习操作？」

林溪之耳尖发烫：「练了……张远哥盯着我练了三次。」

周延低笑出声，晨雾里他的笑声比平时柔和些：「下次我陪你去实验室，给你当安全员。」

这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林溪之心里漾开圈圈涟漪。他踢着跑道边的小石子，忽然听见周延说：「其实张远说得对，我确实改你报告到半夜。」

林溪之猛地抬头，撞进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。

「不光是报告。」周延的声音轻下来，「你上次在物理展上说喜欢薛定谔的猫，我回去翻了好多科普绘本，想找个有趣的版本讲给你听。」

梧桐叶上的露珠滴落在林溪之的手背上，凉丝丝的，却压不住指尖的滚烫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点什么，却看见周延忽然朝他身后招手。

「江译？」

林溪之回头，看见江译抱着篮球站在不远处，运动服上还沾着草屑。对方看见他们俩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：「周老师，林溪之。」

江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，最后落在林溪之身上：「上午有篮球赛，你来不来？上次说好了一起看的。」

林溪之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就听见周延开口：「他上午要去实验室补数据，对吧？」

林溪之愣了愣，下意识点头：「对，我约了张远哥……」

江译的眼神暗了暗，笑了笑：「那下次吧。」转身运球走了。

看着江译离开的背影，林溪之忽然觉得手心有点冒汗。周延却像没事人一样，继续往前走：「你的实验数据确实有点问题，上午我陪你去改，顺便教你用新的数据分析软件。」

阳光渐渐穿透薄雾，落在周延的发梢上，镀上一层浅金。林溪之看着他的侧脸，忽然想起那枚原子模型书签——原子核与电子的引力场，原来真的能让最稳定的轨道，也生出想要靠近的偏移。

上午的实验室里，张远抱着保温杯进来时，正好撞见周延低头给林溪之讲题。两人凑得很近，周延的指尖点在林溪之的笔记本上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猫，旁边标着「像你上次算错的误差值一样可爱」。

张远故意咳嗽两声：「咳咳，两位，实验室禁止秀恩爱啊。」

林溪之「腾」地红了脸，猛地往后挪了挪凳子。周延却抬头看他，语气坦然：「我们在讨论误差分析，张远你要不要一起听？」

张远摆摆手，冲林溪之挤眉弄眼：「不了不了，我怕被你们的学术氛围闪到腰。对了溪之，你上次说想吃东门的红糖糍粑，我刚路过看见摆摊了，要不要我去买？」

林溪之还没说话，周延已经站起身：「我去吧，正好要去系里交材料，顺路。」他拿起外套时，状似不经意地问，「要加黄豆粉吗？」

林溪之点头：「要……多加一点。」

周延走后，张远凑到林溪之身边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：「瞧见没？连你爱吃黄豆粉都记着呢。」

林溪之低头假装整理实验器材，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。他看着笔记本上那只歪头的小猫，忽然发现，有些方程式就算不解开，光是看着那些逐渐清晰的变量，就已经让人心跳失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