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钦山雨与长右灾

离开断尘谷的第三日，凌云走进了大荒东境的钦山。

这山和中原的青云山截然不同，草木长得疯长，藤蔓能缠上十丈高的古木，地上的苔藓厚得能没过脚踝，空气中永远飘着湿乎乎的水汽，抬头看不见天，只有层层叠叠的树叶织成的绿网。

“《东次二经》说，钦山多金玉，有兽焉，其状如豚而有牙，名曰当康——”凌云摸着怀里的当康齿，忍不住笑了，“原来当康的老家在这儿。”

他本想在钦山找些能辅助修炼的灵草，却没料到，刚进山就遇上了麻烦。

雨，毫无征兆地泼了下来。不是寻常的山雨，是豆大的雨点，砸在树叶上“噼啪”响，很快就在地上汇成了小溪。更怪的是，雨水里带着股淡淡的腥味，落在皮肤上竟有些发痒。

“这雨不对劲。”凌云撑起用灵草编的简易雨棚，往高处走。他记得《大荒东经》里提过，“钦山有长右，见则郡县大水”，长右是种像禺猴、长着四只耳朵的兽，据说它出现的地方必有洪灾。

刚爬上一个小坡，就听见下游传来呼救声。凌云拨开树丛往下看，只见几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山民正往高处跑，他们身后，浑浊的洪水正漫过山脚的村庄，水里还夹杂着一些扭曲的黑影，像是被冲走的野兽尸体。

“是长右！”有山民哭喊，“昨天在溪边看到三只长右，今天就发大水了！”

凌云心里一紧。他催动当康齿，想看看能不能用“生”气做点什么，却发现雨水里的腥味越来越重，当康齿的金纹竟变得有些暗淡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。

“这雨有问题。”他想起涂山瑶说的“断印人”，难道是他们搞的鬼？

正想着，洪水深处突然冒出几个黑影，是长右。它们果然像禺猴，灰黑色的毛被水泡得湿哒哒的，四只耳朵支棱着，正发出“呜呜”的叫声，每叫一声，雨就下得更大一分。

更吓人的是，它们的爪子上沾着黑色的粘液，抓过的地方，草木都在枯萎——这不是普通的长右，它们被污染了！

“后生，快走吧！”一个老山民拄着拐杖喊，“这是‘污雨’，被淋久了会发疯的！我们族长说，是山心的‘沉渊潭’出了问题，那里的水都变黑了！”

沉渊潭？凌云看向山心的方向，那里的雨雾最浓，隐约有黑色的瘴气往上冒。他握紧当康齿，突然明白了：当康齿的“生”气能克制污秽，这污雨和被污染的长右，或许就是冲着它来的。

“我去山心看看。”凌云对老山民说。

“别去！”老山民急了，“沉渊潭里有‘旋龟’，以前是护山的神兽，现在也被污雨染得凶得很，会吃人的！”

旋龟？《南山经》里的兽，“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，其音如判木，佩之不聋，可以为底”，据说它的壳能辟邪，尾巴能治脚病。

凌云没退缩。他想起墨长老的话，大荒的异兽本无善恶，被污染才会为祸。当康齿的“生”气，或许能净化它们。

他跟着水流往山心走，雨越下越大，当康齿的金纹忽明忽暗。走到一处峡谷，洪水在这里汇成了漩涡，漩涡中心，果然有一只巨大的龟——背甲有圆桌那么大，鸟一样的脑袋，蛇一样的尾巴，正烦躁地搅动着水，它的背甲上，也沾着黑色的粘液。

是旋龟！

“吼！”旋龟看到凌云，鸟首猛地抬起，喷出一股黑水。凌云赶紧躲开，黑水落在石头上，“滋滋”冒烟，石头竟被腐蚀出一个坑。

“它很痛苦。”凌云能感觉到，旋龟的情绪里满是愤怒和挣扎，不是对他，是对身上的污秽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灵力全部注入当康齿。这次，他没有催生出金光，而是试着让“生”气变得柔和，像春雨一样，慢慢渗透进洪水里。

当康齿的金纹发出淡淡的光晕，接触到光晕的雨水，腥味渐渐散去，落在皮肤上也不发痒了。旋龟喷出的黑水，碰到光晕竟慢慢变清了。

“有用！”凌云大喜，正想加大灵力，却听见身后传来冷笑。

“果然是应印人，倒是会用这破烂牙。”

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站在峡谷口，脸上戴着青铜面具，面具上刻着扭曲的“断”字——是断印人！

“污雨是我‘炼’的，用了点‘死印’的碎末，”断印人拍了拍手，“本来想引长右毁了钦山，没想到把你钓出来了。把当康齿交出来，饶你不死。”

凌云握紧兽牙，没说话。他能感觉到，断印人身上的气息和之前的铁牌一样，阴冷刺骨，正死死压制着当康齿。

“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断印人抬手，手里出现一把黑色的骨刃，“那就别怪我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旋龟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。它似乎认出了断印人身上的“死印”气息，竟掉转头，蛇尾猛地抽向断印人。

断印人没料到旋龟会反水，被抽得踉跄后退，骨刃也掉在了地上。

“蠢货！”他骂了一句，转身想跑。

凌云抓住机会，催动当康齿，将所有“生”气凝聚成一道光束，射向断印人。光束没伤到他，却打落了他腰间的一个小瓶子——瓶子摔碎，里面的黑色粉末撒出来，被雨水冲散，污雨瞬间小了很多。

“我的‘污源’！”断印人怒吼，却不敢回头，转眼消失在雨雾里。

随着污源消失，雨渐渐停了。旋龟身上的黑色粘液开始脱落，露出青绿色的背甲，它友好地朝凌云点了点头，游回了沉渊潭，潭水慢慢变清，露出底下五彩的鹅卵石。

那些被污染的长右也安静下来，四只耳朵耷拉着，蹲在岸边，像做错事的孩子。

老山民们赶来了，看到水退了，都欢呼起来。族长是个留着长须的老头，非要把凌云请到村里做客，杀了最肥的“豪彘”（一种像猪、毛如簪子的兽）招待他。

“后生，你这牙是宝贝啊！”族长捧着当康齿，啧啧称奇，“我们钦山世代供奉当康，说它是‘谷神’，没想到它的牙还能净化污雨。”

凌云看着当康齿，突然明白：“生”气不止能催生草木，还能净化污秽，平衡天地间的戾气。这或许就是五印存在的意义——不是为了压制，是为了调和。

离开钦山时，旋龟送了他一片背甲的碎片，能避水。长右们则在他身后跟着，送了很远，直到他走上往西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