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毕方火与枯水河
离开钦山往西走,地势渐渐升高,草木越来越稀疏,空气也变得干燥起来。起初还能看到些耐旱的“沙棠树”(《西山经》载“其状如棠,黄华赤实,其味如李而无核”),走了半月,连沙棠都没了,只剩下裸露的黄土和呼啸的热风。
“《西山经》说,昆仑之墟在‘西王母所居’的玉山以西,沿途多火患。”凌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摸出旋龟甲碎片挡在面前——这碎片不仅能避水,还能稍微挡住些热风,“看来快到毕方出没的地界了。”
他没猜错。又走了三日,前方出现一条河。说是河,其实早枯了,河床裂成一块块干硬的土块,像龟甲的纹路,河底还躺着些焦黑的鱼骨,显然是被烈火烤干的。
“是‘枯泽河’,”凌云对照地图,“传说毕方常在这里饮水,它的火能把大河烧成旱地。”
正说着,天边掠过一道火光。是毕方!它像鹤,却只有一只脚,羽毛是鲜红色的,翅膀展开时,像两团燃烧的火焰,嘴里还叼着一根焦黑的树枝。
“真的是毕方!”凌云心里一紧。《异兽录》说毕方“其鸣自叫也,见则其邑有讹火”,意思是它出现的地方会有莫名的火灾。
可这只毕方看起来很不对劲。它的羽毛没有光泽,像烧乏了的灰烬,嘴里的树枝还滴着黑色的粘液——和钦山被污染的长右一样,它也被“污”了!
毕方落在枯泽河中央,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。随着鸣叫,河床下突然冒出几簇火苗,不是红色,是诡异的墨绿色,烧得空气都在扭曲,还带着一股焦臭的味道。
“是‘讹火’!”凌云赶紧后退。他能感觉到,当康齿的金纹又开始发烫,这次不是被压制,是在警惕——这讹火里的戾气,比钦山的污雨更重。
他刚想绕开枯泽河,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。回头一看,是一队商队,赶着十几匹骆驼,骆驼背上驮着丝绸和瓷器,显然是想穿越荒原去西域。
“小心!”凌云大喊,“那是毕方,会引火的!”
商队的领队是个络腮胡大汉,他勒住马,眯眼看向毕方:“是毕方火?糟了,去年在隔壁绿洲,就有商队被毕方烧了个精光!”
话音未落,毕方突然朝商队飞来,嘴里的树枝甩出一道墨绿色的火舌,直扑骆驼群。骆驼吓得狂躁起来,挣断缰绳就往荒原跑。
“孽畜!”大汉抽出腰间的弯刀,却不敢上前——凡人的刀怎么砍得过神兽的火?
凌云没多想,祭出当康齿。他试着将“生”气化作一道柔和的光盾,挡在商队前。墨绿色的火舌撞在光盾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竟像被浇了水似的,慢慢熄灭了。
毕方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有人能挡它的火。它又甩出几道火舌,都被光盾挡住了。
“有用!”凌云大喜。他发现,当康齿的“生”气不仅能净化污秽,还能中和过于炽烈的“火”性——就像草木能平衡烈火,万物相生相克。
毕方被激怒了,猛地俯冲下来,一只脚爪抓向凌云。凌云赶紧躲闪,却被它翅膀带起的热风扫到,胳膊上的衣服瞬间烧了个洞,火辣辣地疼。
“后生,用这个!”络腮胡大汉扔过来一个水囊,“是‘寒泉’水,从昆仑山融雪化的,能克火!”
凌云接住水囊,灵机一动。他将寒泉水倒在当康齿上,催动灵力。金纹突然爆发出冰蓝色的光,这一次,不是防御,而是主动攻向毕方——光里带着“生”的温润,也带着寒泉的清凉,像一场带着水汽的春雨。
毕方被蓝光扫中,发出一声痛苦的鸣叫,身上的墨绿色火苗渐渐褪去,露出原本鲜红的羽毛。它不再攻击,只是盘旋在枯泽河上空,眼神里带着迷茫,还有一丝……哀求?
“它在求你帮它。”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凌云回头,看见个穿着羊皮袄的老头,背着个药篓,从荒原深处走来。老头的皮肤黝黑,脸上刻满皱纹,手里还拄着根蛇头拐杖。
“您是?”
“老夫是‘守泽人’,守着这枯泽河快百年了。”老头看着毕方,叹了口气,“这毕方本是护河的神兽,去年断印人来过之后,它就成这样了。”
“断印人?”
“是个穿黑袍的,”老头点头,“他往河里倒了些黑色的粉末,说是‘死印之灰’,能让毕方的火变成‘灭生之火’。从那以后,河水就枯了,毕方也疯了,见什么烧什么。”
凌云心里一沉。断印人果然在打五印的主意,他们先用死印碎末污染长右,又用死印之灰腐蚀毕方,显然是想让大荒的异兽都变成灾祸的源头。
“那死印之灰……能解吗?”凌云看向毕方。它还在盘旋,红色的羽毛间偶尔还会冒出几点墨火,显然没完全恢复。
“难,”老头摇头,“死印之灰克的是‘生’,除非有‘活火’相助。”
“活火?”
“《大荒西经》里的‘烛龙火’,”老头指着西方,“昆仑之墟深处,有烛龙沉睡的火山,那里的火是天地间最纯的‘活火’,能烧尽一切污秽,包括死印之灰。”
他从药篓里拿出一块暗红色的石头,递给凌云:“这是‘火引石’,能在烛龙火边保持不化,你若能取来一点活火,或许能救毕方。”
凌云接过石头,刚碰到当康齿,石头突然微微发烫,像是在呼应什么。
“看来你和这兽牙的缘分不浅,”老头笑了,“毕方认主,它刚才没真伤你,就是知道你能帮它。你若带它去昆仑,它的火或许能帮你对付守死印的异兽。”
话音刚落,毕方突然俯冲下来,落在凌云面前,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,发出一声温和的鸣叫,像是在点头。
凌云看向商队。络腮胡大汉走过来,抱拳道:“后生,我们商队知道去昆仑的近路,你若不嫌弃,就跟我们一起走?路上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“多谢。”凌云点头。有商队带路,确实能省不少事。
他翻身坐上毕方的背——没想到这神兽看着瘦,背却很稳,羽毛虽热,却不灼人。毕方鸣叫一声,展开翅膀,载着凌云跟着商队,往西方的昆仑飞去。
从空中看,枯泽河像一条干涸的巨蟒,在荒原上蜿蜒。凌云摸了摸当康齿,又看了看怀里的火引石,突然觉得,死印和活火,生和死,或许从来都不是对立的——就像毕方能烧尽枯木,也能催生新苗;烛龙火能毁灭,也能净化。
这或许就是昆仑之行要教给他的道理。
毕方的速度很快,风在耳边呼啸,红色的翅膀划破干燥的空气。远处的地平线上,已经能看到连绵的雪山,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,山脚下却有黑色的烟柱在升腾——那是烛龙沉睡的火山,昆仑之墟快到了。
而守在死印旁边的,会是怎样的异兽?凌云握紧当康齿,心里既紧张,又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