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别时赠物与前路风烟
这支商队的目的地,是昆仑以西的“西荒城”。
“西荒城是大荒与西域的交界地,”络腮胡大汉曾跟凌云解释过,粗糙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蜿蜒的线,“城里三教九流都有,有我们中原的丝绸商,有西域的玉石贩子,还有大荒里的‘化形兽修’——你别瞧它们长着兽耳兽尾,出手比谁都阔绰,最爱换我们中原的瓷器和功法抄本。”
他拍了拍骆驼背上的货箱:“这里面的蜀锦和青花瓷,到了西荒城能翻三倍价。换些西荒的‘寒铁’和‘月魂石’带回去,又是一笔好赚头。”
说这话时,商队里一个负责记账的小胡子补充道:“其实最赚钱的是‘异兽骨’,像钦山的豪彘牙、枯泽河的旋龟甲,在西荒城能换不少灵石。但我们不敢碰——据说城里有‘异兽盟’,专管欺负异兽的事,惹了它们,连西荒城的门都进不去。”
凌云这才明白,这支商队看似是普通行商,实则常年游走在中原、大荒、西域的夹缝里,既做着跨越地域的生意,也无形中成了各方消息的传递者。比如他们知道毕方的习性,认得开明兽的模样,甚至能说出西荒城“异兽盟”的规矩——这些信息,远比货物本身更珍贵。
“过了昆仑,再往西走三日就是西荒城,”络腮胡大汉看着凌云,“你去昆仑找烛龙火,我们就不陪了。等你完事,要是想去西荒城,报我‘铁山’的名字,保管有人带你找最好的客栈。”
他顿了顿,又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:“这是之前你救我们商队的谢礼,里面有二十块下品灵石,在大荒办事用得上。”
凌云没推辞,收下钱袋。他知道,这不仅是谢礼,也是商队对“应印人”的一份善意——在这危机四伏的大荒,多一个朋友,总比多一个敌人好。
告别商队时,毕方载着凌云飞过昆仑山口,他回头望了一眼,铁山正带着商队往西行。
碎火山山口的风带着硫磺的呛味,卷着商队骆驼的铜铃声,往西行去。
凌云站在山口的黑石上,看着铁山的商队渐渐缩成荒原上的一串小黑点,心里有些发空。从钦山的洪水里搭救,到枯泽河的火雨中同行,这半月的相处,让他对这些走南闯北的汉子生出几分不舍。
“唳——”毕方落在他肩头,用喙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,红色的翅膀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热风。
“该走了。”凌云摸了摸毕方的羽毛,转身想追向昆仑深处,身后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是铁山。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骆驼,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麻布包,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。
“差点就错过了!”铁山跳下来,把布包塞到凌云手里,“这是队里老马头塞给我的,说你去昆仑找烛龙火,这东西或许用得上。”
布包沉甸甸的,凌云打开一看,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黑色鳞片,边缘泛着暗金色的纹路,摸起来像铁块,却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。鳞片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“烛”字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老马头说,是他爷爷年轻时在昆仑山下捡的,”铁山抹了把汗,“当时以为是普通的龙鳞,后来听异兽盟的人说,可能是烛龙褪下的‘息鳞’,贴身带着,能挡三分火山的热气,还能让烛龙的后裔对你少些敌意。”
凌云指尖触到息鳞,当康齿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,金纹与鳞片的暗金纹路隐隐相吸。他想起商队记账的小胡子说过,老马头年轻时曾是修仙门派的外门弟子,后来因伤退隐,难怪会有这样的宝贝。
“太贵重了。”凌云想把鳞片递回去。
铁山却按住他的手,黝黑的脸上露出憨直的笑:“贵重啥?你救了我们整队人的命,这点东西算啥?再说了——”他压低声音,指了指昆仑深处的火山群,“那断印人恨你入骨,肯定在里面设了埋伏。多件东西,就多份底气。”
他顿了顿,又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张泛黄的兽皮地图,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。“这是我们商队走了三代人的大荒路线图,标着哪里有异兽巢穴,哪里有安全的水源,甚至……哪里有断印人常出没的据点。”
地图边缘已经磨破,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。凌云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批注——“此处有玄龟,喜静”“三月勿近青丘,狐族换皮期易怒”“断印人据点:黑风谷,有恶狼看守”,眼眶突然有些发热。
这些记号,是用无数次生死换来的经验。
“铁山大哥……”
“别说了,”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,力道不轻,带着江湖人的爽朗,“你去你的昆仑,找你的烛龙火;我们走我们的西荒路,卖我们的蜀锦。要是有缘,西荒城的‘迎客楼’见——我请你吃那里最出名的‘烤豪彘肉’,就着西域的葡萄酿,一醉方休!”
他翻身上骆驼,缰绳一扬,枣红色的骆驼打了个响鼻,转身追上前面的队伍。走了几步,铁山又回头,朝凌云挥了挥手里的弯刀:“记住,遇到难处别硬扛!这大荒再大,也有讲道理的地方——比如西荒城的异兽盟,他们欠过我们商队一份情,报我的名字,多少能帮衬一把!”
骆驼的铜铃声越来越远,混着铁山粗声的吆喝,渐渐被山口的风声吞没。
凌云握紧手里的息鳞和地图,布包上还残留着商队特有的、混合着丝绸与皮革的味道。他突然想起刚离开青云门时,自己像片无根的浮萍,对大荒的认知只来自《山海经》的残篇;而现在,他的行囊里,装着当康齿的生印之力,旋龟甲的避水之能,毕方的火翼之助,还有铁山递来的、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地图与鳞片。
这些,都是比修为更重要的“底气”。
“毕方,”凌云把息鳞贴身收好,地图折成小块塞进怀里,“我们也该走了。”
毕方唳鸣一声,振翅而起。橙红色的翅膀在暗红色的天幕下划出一道弧线,像一团跳跃的火焰。凌云低头望去,碎火山的黑石在脚下倒退,昆仑深处的火山群越来越近,那里的烟柱像通天的石笋,直指苍穹。
他知道,铁山的商队会在三日后抵达西荒城,用蜀锦换寒铁,用瓷器换消息,继续他们在夹缝中求生的行商之路;而他,将深入火山,寻找烛龙火,净化毕方体内最后的死印之灰,再去探寻那藏在昆仑深处的“死印”。
前路或许再无交集,但这山口的一别,却像在彼此的命运里,埋下了一颗名为“信任”的种子。
当毕方的身影消失在火山群的烟幕中时,凌云摸了摸怀里的地图,指尖划过“西荒城·迎客楼”的朱砂记号。
“一醉方休么……”他轻声笑了笑,风声里,仿佛又听见了骆驼的铜铃,在遥远的西边,叮当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