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二（3）班的同学们渐渐习惯了这样一幅景象：靠窗的位置，如同一幅精心构图又充满微妙张力的静物画。一边是寒气四溢、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冰山美少女言绯，她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绝对领域；另一边则是自带柔光滤镜、笑容比初春融雪还要温暖的苏檀，她总能若无其事地在那片冰封领域边缘找到一席之地，像一颗执着的小太阳，试图融化些什么，或者仅仅是……照亮。
美术课的“晕染事件”似乎成了一个微妙的转折点。言绯依然寡言少语，冰蓝色的眸子扫过人群时依旧带着审视的寒芒，但面对苏檀那张总是洋溢着笑意的脸，她的“冻”人功力似乎失效了。驱逐指令发出后对方不仅毫发无损，反而更“黏人”了，这种“失控感”让言绯在警惕之余，不得不重新评估策略。
于是，一种基于冰冷逻辑的“共生协议”在言绯脑中悄然形成：
既然无法彻底驱离，不如将苏檀纳入“观察样本”。这个“普通人”样本热情、无害、边界感模糊得近乎于无，且似乎对“寒冷”有着异常的耐受力——这在言绯的社交数据库里属于罕见的“极端环境适应特例”，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。而作为交换，苏檀提供了一种相对安静且……不那么令人烦躁的陪伴形式。她的存在，像一层无形的屏障，阻隔了更多试图靠近的、带着试探和好奇的目光。这符合言绯“减少无效社交消耗”的核心需求。
更重要的是，言绯在苏檀身上捕捉到了一种奇特的生物特质，让她冰冷的思维模式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适配感：
猫系的慵懒与执着： 苏檀不像那些叽叽喳喳、时刻需要高能量反馈的鸟类同学。她可以安静地趴在桌上打盹，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，呼吸轻缓，像一只午后晒着太阳慵懒假寐的猫。但当她“锁定”目标——比如攻克一道数学难题，或者试图和言绯分享一块据说“超好吃”的抹茶千层时——那双清澈的杏眼会瞬间亮起专注的光，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、近乎毛茸茸的执着，悄无声息地磨蹭着言绯冰封的边界。
猫系的试探与适可而止： 苏檀的靠近很有分寸感。她不会像热情过度的狗狗那样扑上来舔舐，而是像猫咪伸出柔软的肉垫，小心翼翼地试探。递一块点心过来，如果言绯没有立刻冰冻她，或者只是冷淡地瞥一眼没有推开，下一次她就会再靠近一点点，分享一句课堂笔记上的吐槽。如果言绯气息骤然变冷，她就会立刻缩回爪子，歪着头转移话题，或者安静地缩回自己的“猫窝”（座位），舔舔爪子（翻翻书），等待下一次时机。这种敏锐的“踩线-撤退”机制，大大降低了言绯的排斥阈值。
猫系的温暖与治愈力： 苏檀身上仿佛自带一种温暖的、毛茸茸的治愈磁场。即使言绯在沉默地敲代码，苏檀在旁边安静地画画或者翻看时尚杂志，那股暖烘烘的、带着阳光气息的存在感，也会像猫咪趴在膝头打呼噜般，以一种奇异的、非言语的方式渗透进言绯冰冷的知觉里。这一点，是言绯在图书馆那场关于“翅膀纹路”和“光影分析”的精准交流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——当苏檀那双充满纯粹惊叹和感激的眼眸望过来时，指尖下纸张的触感似乎不再那么冰冷锐利，屏幕上跳跃的代码也短暂地失去了棱角。
周五放学铃响。
苏檀飞快地收拾好书包，像只终于等到放风时间的小猫，轻盈地跳到言绯桌边。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问“一起走吗？”，而是带着一种已然笃定的期待，笑眯眯地宣布：“言绯，校门口新开了一家超——可爱的猫咪主题咖啡屋！里面有只超肥的橘猫店长！我看宣传图，它连打哈欠都像在笑！陪我去看看嘛？就一眼！” 她双手合十，杏眼眨巴着，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扇动，那股纯粹的向往和“撸猫”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粉色泡泡溢出来。
言绯正在关机的手微微一顿。猫咪主题？肥橘猫？这种充满“萌系”和“无意义”元素的场所，是她社交逻辑里绝对划入“禁区”的存在。她应该立刻用“没兴趣”三个字冰封掉这个提议。
然而，冰蓝色的眸光扫过苏檀那张写满“好想去啊好想去啊”的脸，尤其是那双亮晶晶、充满毛茸茸期待的猫眼。言绯脑中瞬间闪过“极端环境适应特例”、“安静屏障”、“非言语治愈力”、“高效信息交互对象”等一系列冰冷的标签。最后，一个更符合眼前生物特征的标签悄然覆盖了所有分析：
[观察样本编号：苏檀]
[属性：猫系生物]
[行为模式：无害，低耗能，提供有效社交隔离，具备特定研究价值与……微暖触感]
[请求：陪伴前往猫咖（观察其在非学校环境下的行为模式）]
逻辑链条闭合。
言绯面无表情地拉上书包拉链，站起身。
“……” 她没有说“好”，但也没有拒绝。只是拎着书包，迈步朝教室外走去。那清冷挺拔的背影，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苏檀愣了一下，随即巨大的惊喜点亮了她的脸庞！冰山挪动了！没有冻住她！她几乎是蹦跳着追上去，像只终于得到主人默许出门撒欢的小猫，声音雀跃又带着点小小的得意：“嘿嘿，我就知道言绯你也喜欢猫猫对不对？那个橘猫店长据说有二十斤哦！抱起来一定像个超大号毛绒玩具……” 她跟在言绯身边，叽叽喳喳地说着关于猫咖的各种想象，全然没注意到身旁“主人”冰封唇角那丝几乎无法察觉的、极其微弱的上翘趋势。
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一个冰冷沉默，一个温暖雀跃。影子在地面上重叠又分开，却奇异地维持着一种紧密的、不远不近的距离。
这无声的同行，便是言绯签署的“共生协议”。一只认准了冰山取暖的猫，和一个默许了猫存在的冰山。朋友？言绯的词典里没有这种模糊的词汇。但默认苏檀这只“猫”在身边活动，已是她冰封世界里史无前例的“破例”。协议的甲方：言绯。乙方：一只名叫苏檀的猫。生效。
猫咪主题咖啡屋之行，对言绯而言是一次高强度信息输入的体验。空气中弥漫的猫毛、咖啡香、甜腻的点心味以及此起彼伏的喵喵叫声，构成了一个对她感官极具挑战的环境。那只传说中的二十斤橘猫店长，确实像一滩巨大的、会打呼噜的液态阳光，被苏檀抱在怀里时，后者脸上露出的幸福表情达到了峰值——一种纯粹的、毫无杂质的满足感。
言绯全程只点了一杯冰水，坐在角落。冰蓝色的眸子如同两台高速扫描仪，冷静地记录着苏檀抚摸猫咪的手法、与猫咪互动时发出的软糯声音、以及被猫咪蹭到时眉眼弯弯的笑容。她精准地总结：苏檀对猫的喜爱指数远高于平均水平，互动模式符合“猫系生物”之间的共鸣。同时，咖啡屋环境过于嘈杂冗余，列为“非必要不再进入区域”。
尽管如此，当苏檀依依不舍地告别橘猫，头发上还沾着一根显眼的橘色猫毛、带着一身暖烘烘的猫咪气息回到她身边时，言绯只是微微蹙了下眉，并未立刻起身离开。她看着苏檀亮晶晶的眼睛，确认了这份快乐的纯度。她的“猫”，在外面玩得很开心。这似乎……不坏。
然而，这份被苏檀称之为“美好周末开端”的暖意，在周一的篮球馆外被彻底冻结。
午休时间，言绯被苏檀半拖半拽地去看校篮球队训练——苏檀声称是为了“收集帅哥素材，激发绘画灵感”。言绯对此毫无兴趣，但苏檀那“寻找灵感”的猫系执着眼神让她最终保持了沉默。她们站在场边阴影处。
场上的焦点无疑是王免。他依旧是技术最精湛、动作最漂亮的那个。每一次精准的传球，每一次凌厉的突破，都引来场边压抑的惊呼。但言绯的目光，却像最精密的探伤仪，死死锁定在他的右手手腕上。
那个深蓝色的护腕，被汗水浸透了颜色。每一次用力运球、每一次强硬的对抗后投篮落地，王免的右手都会有一个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瞬间蜷缩动作，眉头也会随之飞快地紧蹙一下，随即又强行舒展开。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，额角的汗珠滚落得异常密集。
他在硬撑。伤势根本没有好转，反而在持续的高强度训练下加重了！那股熟悉的、混杂着冰冷怒意和某种被冒犯感的情绪瞬间攫住了言绯。他在糟蹋自己的手！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，是在向她证明什么？证明他的“清白”？证明他的“坚持”？还是……仅仅为了逃避那份被她强行撕开暴露在阳光下的不堪？
“哇！王免学长刚才那个后仰跳投太帅了！姿势满分！就是落地的时候好像……” 旁边的苏檀刚发出一声小小的赞叹，后半句的疑惑还没出口。
“哗啦——！”
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！
言绯面无表情地推开体育馆厚重的侧门，径直走了进去。冰冷的空气瞬间取代了馆内沉闷的热浪。她的目标明确，步伐没有丝毫犹豫，像一把出鞘的冰刃，直直走向正在场边休息、用毛巾擦汗的王免。
喧闹的训练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所有队员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。王免擦汗的动作顿住了。他看着那道带着一身寒气向他走来的身影，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，一抹深刻的痛楚和狼狈瞬间掠过眼底，随即又被强行压下的黯淡覆盖。他下意识地想后退，但脚下却像生了根。
言绯在他面前站定。身高差让她需要微微仰视，但那冰锥般的目光却带着绝对的俯视感，死死钉在他被护腕包裹的手腕上。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冰。
“王免。” 她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穿透了球馆的嘈杂，像冰粒砸在金属地板上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，“停止。”
王免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，嘴唇抿得死白，没有说话。他避开了她刺骨的视线。
言绯的目光终于从手腕移到他脸上，冰蓝色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凛冽与……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火焰：“你的手腕。立刻停止训练、停止任何加重负荷的动作。”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，像是在宣判，“否则，它的报废只是时间问题。”
王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。被当众如此直白地揭穿伤势，如同又一次被当众撕开伤口。他垂在身侧、戴着护腕的右手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，不是因为疼痛，而是因为巨大的羞辱感和无处宣泄的愤怒。他猛地抬眼看向言绯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烧着痛苦的火：“我的事，不用你……”
“管”字还没出口，就被言绯更冰冷、更急促的声音打断。
“别自作多情。”言绯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针，带着尖锐的讽刺，“我对你的死活没兴趣。” 她的目光越过他，精准地投向场边阴影处那个探头探脑、脸上写满担忧和焦急的苏檀身影。当她的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、此刻盛满了不安的猫眼时，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似乎被强行冻结、压制下去一层。
她重新看向王免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近乎残忍的占有欲和警告：
“但你的血，你的汗，你那些愚蠢的坚持带来的痛苦表情……” 她一字一顿，每个音节都如同冰珠砸落，“别弄脏我的猫的眼睛。”
“我的猫”——三个字，清晰、冰冷，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绝对意味，像一道无形的屏障，将场边那个懵懂担忧的苏檀牢牢圈定在自己的领地之内。
王免彻底僵住了。
他脸上的痛苦、愤怒和羞辱，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，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，凝固成了一个极其复杂而怪异的表情。他顺着言绯刚才的视线看向场边，看到了那个一脸茫然又担心的苏檀。又转回头，死死盯着言绯那双冰冷依旧、却在提及“猫”时泄露出丝丝缕缕极其隐晦的保护欲的眼睛。
几秒钟死寂的沉默。
突然，王免低下了头。肩膀几不可察地轻微耸动了一下。一声极其压抑、极其沙哑的低笑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。
那笑声短促、苦涩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了然。像是在绝望的冰层下窥见了一星半点扭曲的暖光？或者仅仅是认清了某种荒谬的现实？
他没有再看言绯，也没有再辩解。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，紧紧攥住了自己颤抖的右手手腕——那个被言绯宣判“即将报废”的地方。护腕下，被言绯亲手撕开的伤口，似乎又在隐隐作痛。
言绯没有再看他一眼。警告已经下达。她转身，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寒气，朝着场边她的“猫”走去。
苏檀看着言绯走过来，立刻像只受惊后又看到主人的小猫，小跑着迎上去，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：“言绯！你……你刚才和王免学长说什么了？他脸色好难看，你……你没事吧？” 她想去拉言绯的手，又有点犹豫。
言绯脚步未停，却在经过她身边时，极其自然地将自己冰凉的手塞进了苏檀下意识伸过来的、暖烘烘的小手里。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。
“没事。” 言绯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冰冷，只是握着那只暖手的力道，比平时紧了一分。她拉着苏檀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喧闹的、令人窒息的篮球馆。
身后，王免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。那声短促的、含义不明的低笑余韵，似乎还盘旋在空旷的球馆上方，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，沉重而压抑。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腕，又想起言绯那句冰冷刺骨的“我的猫”，琥珀色的眼底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。
她的警告……真的只是为了那只“猫”的眼睛吗？那声低笑里，是悲哀还是嘲讽，抑或是……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扭曲的希冀？
泠谢谢映岫宝宝吖
泠字统：48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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