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绯的改变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漾开的涟漪虽轻，却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。
最先察觉的是二班的赵薇薇。赵薇薇是那种走到哪里都自带聚光灯的明艳少女，性格爽朗，人缘极好，像一朵怒放的蔷薇。因着一次跨班级活动的交集，她意外地发现，那个传说中“高岭之花”的言绯，似乎并不完全像传闻中那样冰冷刺骨。
那天在图书馆走廊，赵薇薇抱着一大摞刚借的书，一个趔趄，最上面几本哗啦啦散落在地。她正懊恼地弯腰，却见一只骨节分明、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比她更快地伸了过来，默不作声地将散落在地的书本捡起，轻轻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，然后整齐地摞放在她怀中那叠书的最上方。
赵薇薇惊讶地抬头，撞进言绯那双依旧清冷的眸子里。没有笑容，没有寒暄，只有一句清清冷冷、几乎听不出语调起伏的：“小心。” 说完，她便转身准备离开。
“等等！”赵薇薇下意识叫住她，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，“谢谢你啊，言绯同学！你人真好！”
言绯的脚步顿了顿，微微侧过头。走廊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柔和地描摹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。她没有回应那句“好人卡”，只是极细微地点了下头，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，随后便步履轻盈地离开了。
这个细微的动作和那句轻飘飘的“小心”，却在赵薇薇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她抱着书，站在原地愣了几秒，才喃喃自语：“哇哦……原来冰山融化起来是这个样子的？”
虽然依旧是疏离的，但那主动伸出的援手和那句提醒，已经是一种近乎“温和”的态度了。赵薇薇立刻将这个“重大发现”分享给了自己的朋友圈，于是，“言绯好像没那么冷了”的传闻，如同春日微风，开始在校园里不胫而走。
但这阵微风拂过他人之后，最温暖、最明亮的部分，却总是不偏不倚地落在苏檀身边。
言绯对其他人展现的，是一种内敛的、带着距离感的礼貌和恰到好处的援手。而对苏檀，那份温柔则是浸透在日常点滴里的本能反应，带着独一无二的纵容和细微的破例。
这份独特性，在某个午休时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苏檀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堆亮晶晶的小发卡和几条颜色温柔的丝带，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。“言绯！言绯！”她凑到正安静看书的言绯身边，献宝似的摊开手心，“你看这个！多衬你！试试嘛！”
言绯从书页上抬起眼，看着那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“小玩意儿”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她向来不喜欢这些过于花哨的装饰，觉得累赘。若是旁人拿着这些东西靠近，她恐怕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
但面对苏檀那双充满期待、闪闪发光的眼睛，言绯的拒绝卡在了喉咙里。
她抿了抿唇，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，带着一丝无奈，又似乎藏着纵容，将手中的书轻轻合上，端端正正地坐好，仿佛一个准备好接受装扮的娃娃。
苏檀立刻欢呼雀跃起来。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言绯柔顺乌黑的长发，那冰凉丝滑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。然后她挑了一个小巧的、镶嵌着淡蓝色水钻的月亮发卡，屏住呼吸，轻轻地别在言绯鬓边一缕碎发上。
“哇！”苏檀退后一步，双手捧心，满脸惊叹，“太好看了！像月光落在雪地上！”
言绯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，耳尖又开始悄悄泛红，却没有伸手去摘下来。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，掩去了眸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。
这还没完。苏檀又拿起一条浅烟灰色的缎面发带，手法笨拙却异常认真地在言绯脑后将一部分长发松松地束起，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。剩下的长发瀑布般倾泻在肩头，那份清冷的气质被发带和发卡柔化了几分，添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精致和……温柔。
“完美！”苏檀对自己的“作品”满意极了，围着言绯转来转去，像个骄傲的小园丁欣赏自己精心培育出的花朵。
言绯被她转得有些头晕，终于忍不住，低声说了一句：“好了，别闹了。” 声音虽然依旧清泠，却听不出丝毫责备，反而像初雪落在掌心，带着一丝凉意，却又瞬间化开，只剩柔软的触感。
苏檀嘻嘻一笑，这才安分下来，挨着她坐下，掏出小镜子塞到言绯手里：“快看！是不是超美！”
言绯的目光落在镜子里的自己。鬓边一点冰蓝微光，脑后烟灰发带松松挽住青丝，平日里过于棱角分明的清冷线条似乎被柔和的光晕笼罩。她看着镜中那个有些陌生的、带着精致点缀的自己，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得意的苏檀。
忽然，她的唇角，极其缓慢地，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。
那不是一个大笑，甚至称不上明显的笑容。只是唇角那点细微的牵动，像冬日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束温暖的阳光，坚冰无声裂开一道缝隙，清澈的春水从中盈盈溢出。
那一瞬间，她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仿佛被彻底驱散，只留下一种晶莹剔透、纯净无垢的美，如同雪霁初晴时，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冰雪女神，凛然不可侵犯，却又美得令人心颤，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寒意。
苏檀看得呆了，连呼吸都忘了。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言绯微扬的唇角和她鬓边的发卡上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。
这一幕，恰好被几个路过的同学捕捉到。
“我丢……那是言绯？?”
“她……她居然在笑？！”
“那个发卡……还有发带……苏檀给她弄的？她们关系这么好？”
“好好看……简直像……像雪山顶上融化的第一缕冰泉……”
“雾草妈妈我恋爱了。”
“说是雪之女神不为过吧! !！”
“哈喽听得到吗我是女的。”
“听不到吗?我说我是女的。”
“好吧这就是我老婆。”
“不好意思家妻献丑了。”
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叹。不到几天，“雪之女神”的名号便如同插上了翅膀，飞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。大家惊叹于言绯的改变，惊艳于她那份被精心装扮后流露出的惊心动魄的清冷美感，更震撼于她那如同冰棱融化汇成春水般的、昙花一现却足以铭记的笑容。
然而，无论外界如何惊叹，如何冠以她“女神”之名，苏檀都知道，那束能融化坚冰的阳光，始终是自己。言绯给予赵薇薇的，是细腻的温柔；给予他人的，是疏离的善意；而给予苏檀的，是那份藏在清冷外壳下，笨拙却真实、纵容且唯一的温柔回应。那份温柔，如同仅此一份的珍宝，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只有苏檀能触碰到的世界里。
因此，当第二天清晨，苏檀又兴致勃勃地掏出新的发饰时，言绯虽然依旧蹙着眉，带着点无可奈何，却仍然安静地坐直了身体，任由那双温暖的手在自己发间忙碌。那细微的纵容，已然成了她们之间最甜蜜的默契。
在旁人眼中高不可攀的“雪之女神”，在苏檀面前，却始终是那个会因她而悄悄融化、会为她展露独一无二春水的言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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