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簪裂

深秋的雨，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凉意，淅淅沥沥打在青石板上，也打在沈清辞单薄的素衣上。她站在城门外的十里亭，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白玉兰簪，玉质被体温焐得温热，却暖不了指尖的冰凉。

三个月前，苏晏就是在这里勒住马缰，披风被塞北的风掀起，露出里面染血的铠甲。她翻身下马，将这玉簪塞进沈清辞手里，指腹的茧子擦过她掌心：“等我回来，亲手为你簪上。”

那时护城河的荷花刚结了莲蓬，沈清辞踮脚替她摘了支最大的，塞进她马鞍旁的箭囊：“阿晏要记得想我。”苏晏笑了笑，那笑意刚漫到眼底，就被军号声打散。

如今莲蓬早已枯烂在泥里，沈清辞等来的，只有一队抬着灵柩的亲兵。为首的校尉单膝跪地，双手捧着枚染血的令牌——那是苏晏从不离身的兵符，边角还粘着半片干枯的荷花瓣。

“将军……力战至最后一刻。”校尉的声音哽咽，“敌军诈降，将军为护粮队，身中七箭……”

沈清辞没哭，只是将玉簪插进发髻，转身往回走。灵柩经过西市时，她看见那家糖画摊子还在，老摊主正舀着糖稀画龙，糖浆滴落的弧线，像极了那日苏晏替她擦唇角时的弧度。

回到府里，书房的青瓷瓶还摆在案上，里面插着的荷花早已成了干花，却被人细心地用红绳捆住了花茎。沈清辞掀开案上的军报，最底下压着张字条，是苏晏的字迹，墨迹被水洇过，看得清“清辞亲启”四个字，后面跟着道深深的刀痕，像是写时突然遇袭。

夜里她梦见苏晏回来了，还是穿着那件月白常服，坐在软榻上看她描花样子。她扑过去想抓她的手，却只碰着片冰凉的荷叶。惊醒时，发间的玉簪掉在地上，摔出道裂痕，像极了苏晏最后望向她的眼神。

三日后，沈清辞换上苏晏的旧披风，带着那枚兵符去了军营。亲兵们看见她时，齐齐跪了下去。她站在点将台上，望着台下黑压压的士兵，忽然想起苏晏说过，塞北的雪落在甲胄上，会发出细碎的声响，像极了她笑时的动静。

风吹起她的衣袍，发间断裂的玉簪晃了晃，露出藏在里面的半张账册——苏晏早把真账册刻在了玉簪内侧。她抬手按住簪子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：“备好粮草，随我出征。”

队伍开拔时，沈清辞回头望了眼城门，那里曾有个人，牵着匹枣红马，等她一起去看江南的绸缎。如今马还在，人却成了城门外那抔新土，坟头插着支干荷，在风里轻轻摇晃，像在说，等我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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