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山洞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月光从洞口斜斜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,恰好将沈清瑶与萧弈分隔在明暗两端。沈清瑶握紧短匕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岩壁,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力量。
萧弈站在光影边缘,玄色的龙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,腰间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,深色的血迹晕染开来,像一朵诡异的花。他看着沈清瑶,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子,有痛楚,有失望,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……眷恋。
“你就这么想逃?”他先开了口,声音沙哑得厉害,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沈清瑶没说话,只是将短匕举得更高了些,刀尖对着他,姿态充满了防备。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一个念头:不能被他抓住。一旦落入他手中,不仅自己前功尽弃,秦风、沈忠,还有所有为沈家奔走的人,都会遭殃。
萧弈往前走了一步,踏入了那片月光里。他的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深邃,“清瑶,我们谈谈。”
“我与你之间,没什么好谈的。”沈清瑶的声音冰冷,带着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,是因为愤怒,“要么你杀了我,要么我杀了你。”
“杀了我?”萧弈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,“你在芦苇荡刺向我的时候,若真想杀我,那匕首就不会只入半寸了。”
沈清瑶的心猛地一震,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,脸颊瞬间涨得通红,却强撑着嘴硬:“那是我想让你活着受审,让天下人看看你的真面目!”
“是吗?”萧弈又往前走了一步,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。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,混着芦苇荡的水汽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——那是她常年练字留下的味道。
他伸出手,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,沈清瑶却猛地偏头躲开,短匕朝着他的胸口刺去!
这一次,萧弈没有躲。
匕首眼看就要刺入他的皮肉,沈清瑶却在最后一刻偏了方向,只划破了他的衣襟,露出里面缠着绷带的伤口,那是她昨日留下的痕迹。
“你看,你还是下不了手。”萧弈的声音很轻,眼神却像一张网,将她牢牢罩住,“清瑶,这三年的日子,难道对你来说,就全是假的吗?”
“是假的!全都是假的!”沈清瑶歇斯底里地喊道,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,“你对我的好,对我的温柔,不过是帝王的手段,是你笼络人心的把戏!我沈清瑶就算是死,也不会再被你欺骗!”
她的眼泪像滚烫的烙铁,烫在萧弈的心上。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,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刚入宫时,也是这样倔强地不肯流泪,哪怕被欺负得再狠,也只是咬着唇,眼里含着泪,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。
“为什么偏偏是你……”萧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“为什么偏偏是沈毅的女儿?”
沈毅是她的父亲。听到这个名字,沈清瑶的情绪更加激动:“你还敢提我父亲?!你杀了他,杀了我全家,你有什么资格提他的名字?!”
“沈毅通敌叛国,证据确凿,朕只是按律行事!”萧弈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,带着帝王的威严,“朕何曾滥杀无辜?”
“证据确凿?”沈清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笑得眼泪直流,“那些所谓的证据,不过是你为了铲除异己编造的谎言!我父亲一生清廉,忠心耿耿,你却……”
“够了!”萧弈厉声打断她,胸口剧烈起伏,“你以为朕愿意杀他吗?沈毅是先皇留下的重臣,是朕曾经最敬重的人!可他手握重兵,又不肯归顺朕,朕若不除他,天下如何安定?”
“安定?”沈清瑶的眼神冰冷如霜,“用我沈家满门的鲜血换来的安定,你坐得安稳吗?”
萧弈沉默了。
山洞里陷入了死寂,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。
过了许久,萧弈才缓缓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:“当年的事,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。但朕从未想过要赶尽杀绝,是你母亲……”
“不准你说我母亲!”沈清瑶猛地打断他,母亲撞向廊柱的决绝模样,是她心中永远的痛。
萧弈看着她激动的样子,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。有些事,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
他脱下自己的披风,轻轻披在沈清瑶的肩上——那披风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,带着龙涎香的味道,是她熟悉的气息。
“外面风大,披上吧。”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“我不会带你走,也不会杀你。”
沈清瑶愣住了,不解地看着他。
“江南巡抚已经将账册呈上来了。”萧弈望着洞口的月光,声音很轻,“盐税案,还有朝中官员贪墨的事,朕会一一查清,给天下人一个交代,也给你沈家一个交代。”
沈清瑶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……他要查?
“但你要答应朕,不要再做傻事了。”萧弈转过头,目光深深地看着她,“秦风已经被朕抓住了,他是条汉子,朕可以饶他不死,但前提是,你必须安分守己。”
“你抓了秦风?!”沈清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“你把他怎么样了?”
“他没事,只是被关起来了。”萧弈道,“只要你不再复仇,朕可以放了他,还可以给你们一笔钱,让你们离开京城,去过普通人的生活。”
离开京城?去过普通人的生活?
这个念头像一颗石子,在沈清瑶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。她曾经也梦想过这样的生活,和父母一起,在江南的小院里,看花开花落,云卷云舒。
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。
她摇了摇头,眼神坚定:“沈家的冤屈一日不昭雪,我就一日不会罢手。”
萧弈看着她倔强的眼神,忽然叹了口气:“你真是……和你父亲一模一样。”
他转身,朝着洞口走去,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,带着一丝落寞。
“账册的事,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。”走到洞口时,他停下脚步,却没有回头,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说完,他便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山洞里只剩下沈清瑶一人。她披着萧弈的披风,站在月光下,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他说会查清账册的事,会给沈家一个交代,这是真的吗?
他说不会抓她,也不会杀她,这又是真的吗?
她不知道。
但她知道,从萧弈离开的那一刻起,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。
她握紧了手中的短匕,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鞘身。复仇的路还很长,或许,她可以换一种方式。
洞外传来了沈忠的声音:“大小姐,您没事吧?”
沈清瑶擦干眼泪,深吸一口气,对着洞口喊道:“我没事。”
她走出山洞,望着萧弈消失的方向,月光洒在她身上,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前路依旧迷茫,但她知道,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。
萧弈,我等着你给沈家一个交代。但如果你的交代不能让我满意,我依然会杀了你。
她在心里默默地说,眼神里充满了坚定。
—未完待续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