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大门外,原本隐约的喧嚣死寂了一瞬,随即爆发出更大声的、惊惶的议论,像被捅破的蜂窝。
“天爷!祠堂里面冒烟了!”
“是火!有人放火烧祠堂了!”
“快!快撞门!祖宗牌位啊!”
“哪个天杀的作孽啊!”
沉重的门栓在门外猛烈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砰!砰!砰!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我的心上。
我猛地吸了一口带着浓烈焦糊味的空气,胸膛里那颗心剧烈地搏动着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一种近乎虚脱后的奇异平静,混杂着刚刚被那朵木棉花点燃的滚烫的余烬。
门栓终于承受不住,发出一声断裂的脆响。
两扇沉重的木门被粗暴地撞开,刺眼的天光洪水般涌入,瞬间照亮了弥漫的烟尘,也照亮了门外挤挤挨挨、一张张惊骇、愤怒、难以置信的脸孔。
为首的是我的母亲余招娣,她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堆还在微微冒烟的灰烬,又猛地抬起,钉子般扎在我脸上。
“余婷!”
那声音尖利得变了调,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,
“你…你干了什么?!你疯了!那是族谱!是祖宗的根脉啊!”
她身体晃了晃,几乎要扑上来,被旁边一个本家叔公死死拉住。
“反了!反了天了!”
一个须发皆白、辈分极高的族老拄着拐杖,手指哆嗦地指着我,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,
“快!快把这孽障捆了!拿家法!家法!”
他身后的几个本家青壮年立刻撸起袖子,眼神凶狠地朝我围拢过来。
祠堂里死寂得可怕,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门外压抑的议论声。
无数道目光,像无数根冰冷的针,扎在我的皮肤上。
我挺直脊背,目光越过那些愤怒扭曲的面孔,看向门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天空,澄澈,高远。
“就是我,烧了族谱。” 我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,穿透了祠堂的昏暗和压抑的空气,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死水的石子,激荡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。
“你…你说什么?”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。
“那些名字,” 我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最终落回母亲写满惊痛的脸上,“连同那本写着你们所有‘盼娣’、‘招娣’、‘婷’的族谱,烧了。烧得干干净净。” 我指了指地上那堆灰烬,“从今往后,没有余婷。只有余己。”
“你…你连祖宗都不要了?!” 那个族老捶胸顿足,拐杖重重地顿着地砖。
“祖宗?” 我轻轻重复了一遍,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“我的祖宗,余子茵,她砸碎香炉冲出这个门的时候,你们把她从族谱上除名了。
我的外婆,余盼娣,在这个祠堂里跪了一辈子,盼了一辈子,到死也没盼来你们正眼瞧她一下。
还有你,妈,”
我看向母亲,“你叫招娣,你给我取名婷,你告诉我,我们这些名字,在族谱上,在你们所谓的‘祖宗’眼里,是什么?”
母亲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,脸色白得像鬼,嘴唇翕动着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。
“是物件!是盼不来儿子时的晦气!是招不来儿子时的累赘!是终于‘停止’生女儿时的诅咒!”
我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,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回响,
“这样的族谱,这样的‘祖宗规矩’,烧了,不是正好?”
“按住她!堵住她的嘴!” 族老声嘶力竭地吼叫。
两个本家侄子立刻凶狠地扑了上来,粗壮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抓住我的胳膊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。
另一个伸手就要来捂我的嘴。
刺鼻的汗味和蛮横的力量压得我几乎窒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