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晚星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杨枝甘露，杯底还剩几颗西柚粒，黏着杯壁晃荡。顾夜宸站在她身侧，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叠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。
"明天手术顺利吗？"他问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顶的碎发。
"嗯。"刘晚星点头，忽然想起什么，从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，"刚才在医院，护士说手术费差三千，我翻遍钱包只有两千五......"她耳尖发红，"可能是在你车上捡到的？"
顾夜宸低头看信封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千块现金，最上面压着张便签，是她的字迹："还顾总垫的手术费，多的算预支工资。"
他突然笑了，眼尾的细纹在夜色里舒展："阿星，你这是怕我赖账？"
"不是。"刘晚星绞着包带，"合约里说...甲方要承担乙方的合理开支，但这笔钱是我借的，得还。"
顾夜宸没接话，转身往医院方向走。刘晚星跟着他，看他伸手按亮电梯键，忽然说："其实我妈昨天跟我说，你在病房外站了半小时。"
电梯"叮"的一声开了。顾夜宸侧身让她先进，自己跟在后面，背影像堵墙："我没敢进去。怕她问东问西，怕我说不清楚。"
刘晚星转头看他。电梯镜面映出两人的脸，他的轮廓在冷白灯光下有些模糊，唯有眼睛亮得惊人："你怕什么？"
"怕她看出我在骗她。"顾夜宸低头看自己的鞋尖，"怕她知道女儿为了手术费，签了这种...荒唐的合约。"
电梯在十七楼停住。刘晚星走出两步又回头，看见他倚着电梯门，西装裤线依然笔挺，可肩背松松垮垮的，像个泄了气的孩子。
"我妈没问。"她走回去，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，"她拉着我的手说，'晚星，你最近眼里有光了'。"
顾夜宸猛地抬头，眼底翻涌着什么。刘晚星被他看得耳尖发烫，正要退开，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，往安全通道走。
"去天台。"他说，"我带你看点东西。"
天台的风带着夏末的凉意。顾夜宸靠在栏杆上，指着远处的霓虹灯海："我十岁那年，我爸第一次带我来这里。他说，'阿宸，你看这些灯，亮的时候没人记得它们怎么亮的，灭的时候也没人在意。但你要做那个，能让灯一直亮着的人'。"
刘晚星望着他侧脸上的光影。风掀起他的西装领口，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——应该是小时候淘气摔的。
"后来呢？"她问。
"后来我爸去世了。"顾夜宸的声音轻得像风，"我爷爷把我接回家，教我看报表，教我怎么在董事会上撕咬对手。他说，'顾家的男人，要做拿刀的人，别做点灯的'。"
他转身面对她，月光落在他眉骨上，投下一片阴影："可我总想起十岁那年的灯海。我想做那个，能让别人眼里有光的人。"
刘晚星的心跳得厉害。她想起昨夜签合约时，他在"不干涉私生活"那条条款旁批的备注："特殊情况可例外"；想起今早他替她理裙摆时，指腹擦过她膝盖的温度；想起刚才在医院，他把杨枝甘露塞进她手里时，掌心的薄茧。
"所以你选了我？"她问，"因为我是'能让灯亮起来的人'？"
顾夜宸没说话，只是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。打开时，一枚钻戒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，戒圈内侧刻着"星芒"两个小字。
"这是我十八岁时，用第一笔投资收益买的。"他说，"本来想送给...那个穿婚纱的堂姐。"他自嘲地笑了笑，"但她去年嫁去了国外，说不需要这种老古董。"
刘晚星望着戒指，突然想起林夏查到的星芒基金——那是顾家设立的，专门资助贫困艺术生。而她，是今年的资助对象之一。
"所以你收购高氏设计，给我工作室打钱，让我签那份合约..."她轻声说，"都是因为星芒基金？"
"不止。"顾夜宸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，"还因为你写《玫瑰夫人》时，结局改了三次。第一次女记者被枪杀，第二次她嫁给了军阀，第三次...她拿着相机冲进火场，救了个小女孩。"
刘晚星愣住。那是她藏在抽屉最底层的初稿，连高明远都没看过。
"你为什么改结局？"顾夜宸问。
"因为..."她吸了吸鼻子，"我觉得，女记者不该困在别人的故事里。她该有自己的光。"
顾夜宸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。尺寸刚好，像量身定做的。他低头吻她的指尖，声音低哑："阿星，我想当那个，让你永远有勇气改结局的人。"
楼下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。刘晚星望着楼下的灯火，突然想起母亲说的"眼里有光"。原来光从来不是别人给的，是自己找到的——比如此刻，顾夜宸眼里的真诚，比如她自己，终于敢握住这份可能的勇气。
"顾夜宸。"她踮脚吻他的下巴，"合约可以续签，但我有个条件。"
"什么？"
"以后不许再偷偷给我工作室打钱。"她戳他胸口，"我要你亲眼看着，我用自己赚的钱，给你买更贵的杨枝甘露。"
顾夜宸笑出声，把她搂进怀里。风掀起他的西装，也掀起她的裙角，像两只蝴蝶在月光下交缠。
远处传来零点的钟声。刘晚星听见自己心跳如鼓，混着顾夜宸沉稳的脉搏，像首终于找到旋律的歌。
而在城市另一头，顾明薇捏碎了手中的红酒杯。碎玻璃扎进掌心，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，却不及她眼底的狠厉——她望着手机里顾夜宸和刘晚星在天台的照片，拨通了一个号码："查，给我查清楚那个刘晚星的底细。还有，让高明远明天就收到违约通知。"
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应答。顾明薇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，嘴角扯出个冷笑。她知道顾夜宸的软肋是什么——三年前爷爷重病时，是刘晚星的母亲作为护工照顾了他半个月。而她，绝不会让这个带着"贫困艺术生"标签的女人，轻易染指顾家的财产。
夜色渐深，刘晚星靠在顾夜宸肩头，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。她想起母亲手术前说的最后一句话："晚星，别害怕。你手里握着的，从来不是合约，是希望。"
而此刻，她握着的不只是戒指，还有顾夜宸温热的掌心，和自己重新跳动的心脏。
有些雨，下了太久，反而会让土壤更肥沃。有些光，藏得太久，终会在某个清晨，穿透所有阴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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