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事如烟

极乐坊内，安神茶的香气氤氲。谢怜捧着茶盏，透过袅袅热气看着正在整理被褥的花城。红衣鬼王的银饰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，那截白皙的后颈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。

"三郎。"谢怜突然开口，"我觉得，赤练夫人看你的眼神，不像单纯的执念。"

花城铺被褥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。这个细微的破绽被谢怜敏锐地捕捉到——八百年的相伴，他们早已熟悉彼此最微小的习惯。

"哥哥多心了。"花城转身时已换上惯常的笑颜，指尖拂过谢怜的耳垂，"除了哥哥，谁配入我的眼？"

谢怜握住那只作乱的手："你答应过不再瞒我任何事。"

烛火突然剧烈摇晃。花城眼底闪过一丝猩红，银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他沉默地跪坐在谢怜面前，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

"...她曾救过我。"

八百年前那个雨夜，花城拖着残破的魂魄在荒野中爬行。第三次飞升失败的谢怜被百剑穿心，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，连替对方挡剑都做不到。

雨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，世界变成模糊的红色。就在他即将魂飞魄散之际，一双绣着金线的红色绣花鞋停在他面前。

"真可怜。"红纸伞微微抬起，伞沿银铃轻响。赤练夫人俯身捏起他染血的下巴，"这般执念，不如跟我修习噬魂之术？"

花城咳出血沫，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开她的手："滚开。"

女子不怒反笑，眉心的朱砂蛇纹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妖异："想报仇？想保护他？"她指尖划过花城心口，留下一道灼热的疼痛，"就凭你这缕残魂？我能给你力量，代价是......"

"够了！"谢怜手中的茶盏突然炸裂，瓷片划破他的手指，血珠滴落在花城雪白的里衣上，晕开刺目的红。

"所以你的银饰..."谢怜声音发颤。那些总在危急时刻化作武器的银链，那些能吞噬邪祟的红蝶，原来都沾染着蛇妖的咒印。

花城猛地抬头，异色瞳孔剧烈收缩："不是哥哥想的那样！"他慌乱地去擦谢怜手上的血，"我从未接受她的条件，这些力量是后来..."

窗外惊雷炸响。多宝阁上的一面铜镜突然坠落，镜面在触及地面的刹那裂成无数碎片。谢怜无意间瞥见其中一块碎片——镜中的花城竟满身血咒，而自己眼中爬过一丝黑气。

"小心！"花城挥袖击碎所有镜片，却为时已晚。谢怜踉跄后退，脑海中突然涌入陌生画面——

暴雨中的破庙，赤练夫人将一枚银铃系在少年花城腕上："此铃响时，便是你归我之日。"

更可怕的是，他竟看见自己手持芳心剑，剑尖刺穿花城的胸膛。而花城在笑，笑着握住剑刃又往心口送进三寸："哥哥要的，我都给。"

"这不是真的......"谢怜痛苦地抱住头，却无法阻止更多画面涌现。他看见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中，脚下踩着花城的银冠；看见花城被锁链束缚，赤练夫人的手抚过他的脸庞...

花城从背后紧紧抱住他："都是幻象！她篡改了你的记忆！"红衣鬼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，"哥哥看着我，那夜在破庙里，是你用最后一点法力护住了我的魂魄......"

谢怜在花城怀中剧烈喘息，额间冷汗涔涔。他突然抓住花城衣襟："你心口的伤......"

花城身体僵直。那是他最大的秘密——当初谢怜那一剑确实刺中了他，但不是为杀他，而是为斩断赤练夫人种在他魂魄中的蛇咒。

"哥哥想起来了？"花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
谢怜指尖抚上他心口的位置。八百年来，他始终以为那道伤疤是花城为自己挡天劫所留。记忆的迷雾渐渐散开，他想起雨夜破庙中，是自己用尽最后的神力，将赤练夫人的咒印转移到自身......

"你这个傻子。"谢怜泪如雨下，"难怪我第三次飞升后记忆混乱，原来是你用共生咒替我承受了反噬。"

花城终于崩溃般将脸埋进谢怜肩窝："我不能...不能再看着哥哥受伤..."

窗外，一只红眼乌鸦悄然飞离。它的羽毛上沾着与鬼市黑雾相同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