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铃劫

三日后，鬼市上空阴云密布，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，仿佛随时会坠落到那些高耸的楼阁飞檐上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气，连平日里最热闹的赌坊酒肆都早早挂上了歇业的灯笼。

谢怜站在极乐坊最高的露台上，衣袍被不安分的风掀起又落下。他凝视着远处鬼域边境的方向——那里的天空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，隐约可见黑雾如巨蟒般在云层中翻滚。

"哥哥在看什么？"

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，花城的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。谢怜能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，却也能察觉到那刻意压抑的紧绷感。

"在看我们的客人什么时候到。"谢怜覆上花城的手，指尖触到他腕间那枚从不离身的旧银铃，冰凉的金属表面此刻竟隐隐发烫。

花城低笑一声，呼吸扫过谢怜的耳廓："哥哥怕吗？"

谢怜转身，望进那双异色眼瞳。左眼如熔金般炽热，右眼似寒潭般深邃，此刻都只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。

"有你在，我..."

话音未落，一阵刺耳的银铃声突然划破天际。那声音不似寻常铃响，倒像是千万根钢针刮过琉璃，听得人牙根发酸。鬼市各处悬挂的灯笼接连爆裂，火花四溅中，整条长街的阴影开始扭曲蠕动。

花城猛地将谢怜拉到身后，银链如活物般从袖中窜出，在他们周围结成密不透风的屏障。几乎是同时，一道红影从破碎的云层中俯冲而下——

赤练夫人踏着黑雾而来，朱红裙裾在风中翻飞如血浪。她眉心的蛇纹比三日前更加鲜艳，几乎要滴出血来。最骇人的是，她手中握着一枚与花城腕间一模一样的银铃，只是通体漆黑，铃舌竟是一条不停扭动的小蛇。

"血雨探花，"她红唇轻启，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，像是无数人同时在说话，"我来取我的东西了。"

花城的银链发出危险的嗡鸣："你休想。"

赤练夫人突然摇动黑铃，花城腕间的银铃顿时发出刺目红光。谢怜亲眼看着那些红光化作细密的血线，顺着花城的手臂向上攀爬，所过之处皮肤皲裂，渗出细小的血珠。

"三郎！"

谢怜想去抓他的手，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。赤练夫人大笑："契约就是契约，他当年既收了我的铃，如今就该连本带利还回来！"

花城单膝跪地，额头沁出冷汗，却仍死死护在谢怜身前："哥哥...走..."

谢怜看着那些血线已经蔓延到花城颈间，突然平静下来。他想起记忆碎片中那个雨夜破庙，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什么。

"不，"他轻声道，指尖凝聚一点金光，"这次换我来救你。"

当谢怜的手指触碰到花城心口的伤疤时，整个鬼市的时空仿佛静止了一瞬。紧接着，以两人为中心爆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晕——那是共生咒被完全激活的征兆。

赤练夫人惊恐地发现，自己手中的黑铃正在融化，那条小蛇铃舌发出凄厉的嘶叫。更可怕的是，那些原本缠绕花城的血线，此刻正沿着契约之力反向流动，全部汇入她的眉心蛇纹。

"不...这不可能！"她尖叫着后退，"共生咒怎么会..."

谢怜扶着花城站起来，两人十指相扣："你永远不懂，真正的羁绊不是契约能束缚的。"

随着最后一丝黑气被蛇纹吸收，赤练夫人的身体开始崩解。她怨毒地瞪着相拥的两人，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，只剩那枚融化的银铃叮当落地。

雨，终于落了下来。

花城虚弱地靠在谢怜肩上，腕间旧铃"咔"地裂成两半。谢怜接住坠落的铃铛，从怀中取出新铸的那枚，轻轻系在爱人腕上。

"结束了。"他在雨声中吻去花城眼睫上的血珠。

新铃在雨中发出清越的声响，盖过了远处渐散的雷声。八百年的阴霾，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