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缘缔结后的第三天，谢怜终于能下床走动了。
他推开窗，皇城的晨雾还未散去，远处宫殿的金顶在雾中若隐若现。三天前那场恶战留下的伤痕仍在隐隐作痛，尤其是心口处——那里现在有一个与花城一模一样的金色符文，每当他们相距超过百步就会微微发热。
"殿下不该起来。"花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同时一件外袍轻轻披在谢怜肩上。
谢怜回头，看到花城端着一碗药汤站在那儿。红衣鬼王的气色比他好不了多少，脸色依旧苍白，只是那只赤金色的眼睛里有了更多生气。
"躺得骨头都软了。"谢怜接过药碗，皱了皱鼻子，"这又是什么？比昨天的还难闻。"
花城嘴角微扬："鬼市特制，能加速命缘融合。"他指了指自己心口，"我喝过了，该你了。"
谢怜屏住呼吸一饮而尽，顿时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。花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，指尖不经意擦过谢怜的嘴唇，让两人同时一怔。
"风信今早来过了，"花城迅速转移话题，"芳心失踪了，但他在皇城司地牢里留下了...这个。"
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布条，上面用黑线绣着一句话："上元之夜，完璧归赵"。
谢怜手指一颤："天官祭..."
花城点头："今晚子时，皇城太庙。"
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。天官祭是百年一度的盛大典礼，皇室成员和文武百官都会齐聚太庙祈福。若芳心选择此时发难...
"我们必须阻止他。"谢怜握紧布条，"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..."
花城突然单膝跪地，执起谢怜的手："殿下，我有个请求。"
"什么？"
"今晚让我独自前去。"花城抬头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，"命缘刚刚缔结还不稳定，若我...出事，至少能保证你安全。"
谢怜抽回手，脸色沉了下来："你觉得我会同意？"
"殿下—"
"要么一起去，要么谁也别去。"谢怜转身从墙上取下佩剑，"你选。"
花城怔了怔，突然低笑起来："八百年了，殿下这倔脾气一点没变。"
谢怜也忍不住笑了："彼此彼此。"
正午时分，两人悄然离开住所，前往皇城查探。街道上张灯结彩，百姓们为晚上的祭典忙碌着，全然不知危险临近。越靠近皇城，谢怜心中的不安越强烈。
"感觉到了吗？"他低声问。
花城神色凝重："太安静了...没有鸟鸣，没有虫叫。"
确实，皇城周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，连风声都消失了。两人避开正门，从一处偏墙翻入，眼前的景象让谢怜倒吸一口冷气——
所有侍卫和宫女都如雕像般站在原地，眼神空洞，额头隐约可见桃花印记。他们被控制了。
"芳心的手笔，"花城轻声道，"他在积蓄力量，等祭典时爆发。"
谢怜检查了一名侍卫的脉搏："还活着，但精气被抽走了大半。"
两人潜行至太庙附近，发现这里的情况更糟。太庙前的广场上摆着九口棺材，呈环形排列，每口棺材上都贴着一位新娘的名字。中央是一座与灵山祭坛一模一样的九角法阵，只是规模大了数倍。
"他要把灵山的仪式搬到皇城..."谢怜声音发紧，"借助天官祭的灵力增幅..."
花城突然拉住谢怜躲到一根石柱后。太庙大门开启，一队人缓步走出——正是皇室成员和文武百官，为首的赫然是"国师芳心"。他们如同提线木偶般走到各自位置站定，芳心则站在法阵中央，开始吟诵咒语。
"他在准备前置仪式，"花城分析道，"真正的爆发要等子时天官祭高潮。"
谢怜观察着法阵布局："我们需要破坏九个关键节点，同时解救那些人质。"
"分头行动？"
谢怜摇头："命缘缔结后我们最好不要分开太远。一起行动，先解决外围的节点。"
两人悄然绕到太庙后方。第一个节点由三名被控制的侍卫把守。花城打了个手势，银刀无声出鞘，三道银光闪过，侍卫们应声倒地——花城用的是刀背，只将他们击晕。
谢怜迅速在节点处贴上符咒，念动真言。符咒燃烧起来，地面微微震动，法阵的一角暗了下去。
"有效！"谢怜欣喜道，"还有八个。"
他们如法炮制，又解决了两个节点。就在接近第四个节点时，花城突然将谢怜扑倒，一道紫光从他们头顶掠过，击中身后的石狮，将其炸得粉碎。
"找到两只小老鼠了~"芳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，"师弟，既然来了，何必躲躲藏藏？"
整个广场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，所有被控制的人同时转向两人的藏身处，齐声喊道："出来吧，出来吧..."
"被发现了。"花城啧了一声，拉起谢怜，"正面上？"
谢怜拔出佩剑："正面上。"
两人并肩走向广场中央，芳心站在法阵中心，紫袍在无风自动，眼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。与三天前相比，他的容貌发生了可怕的变化——半边脸爬满了桃树枝条般的血管，手指也变成了扭曲的树根状。
"啊，多么感人的重逢。"芳心张开双臂，"连鬼王都来捧场，真是让我受宠若惊。"
花城冷笑："省省你的表演吧，血桃老祖。今天就是你的死期。"
芳心——或者说被血桃老祖完全附身的芳心——歪了歪头："死？不，今天将是新生。"他指向谢怜，"他的神格，加上天官祭的灵力，足以让我重铸仙身！"
谢怜剑指芳心："为什么执着于我？八百年前你明明有更好的前程！"
"因为那本该是我的！"芳心突然暴怒，脸上的枝条剧烈蠕动，"我比你早入门十年！我比你有天赋！可师父眼里只有你——'天才谢怜'、'完璧神格谢怜'！"
谢怜震惊地看着眼前扭曲的面孔，几乎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师兄。
芳心平复了一下情绪，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微笑："不过没关系，很快你的神格就是我的了。这次没有鬼王能救你——哦，我忘了，"他讥讽地看向花城，"他现在和你绑在一起了，正好一网打尽。"
花城不再废话，银刀化作流光直取芳心咽喉。谢怜同时出手，剑锋直指芳心心口。芳心不躲不闪，只是轻轻跺脚，地面突然裂开，无数藤蔓如毒蛇般窜出，逼得两人不得不后退。
"你以为我这八百年只在睡觉吗？"芳心大笑，"整个皇城地下都是我的根系！"
确实，那些藤蔓不仅坚硬如铁，还能释放麻痹毒素。谢怜和花城背靠背作战，虽然配合默契，但藤蔓实在太多，渐渐将他们逼向法阵中央。
"殿下，"花城在战斗间隙低声道，"还记得我们在鬼市对付树妖那招吗？"
谢怜瞬间会意："太危险了，你现在—"
"相信我。"花城打断他，眼中金光大盛，"就像我相信你一样。"
谢怜深吸一口气，点头。花城突然收刀入鞘，双手结印，周身迸发出刺目红光。谢怜则剑指苍穹，引动九天雷霆。当藤蔓如潮水般涌来时，两人同时出手——花城的红光化作万千细丝缠绕住所有藤蔓，而谢怜的雷霆顺着红丝传导，瞬间将整片藤蔓网络点燃。
"啊！"芳心发出痛苦的嚎叫，那些燃烧的藤蔓显然与他感官相连。
谢怜抓住机会，一剑刺向芳心胸口。眼看就要得手，芳心却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："上当了。"
他身形一闪，谢怜的剑刺了个空。而花城那边，燃烧的藤蔓突然爆炸，将他掀飞数丈，重重摔在法阵边缘。
"三郎！"谢怜想去救援，却被突然从地底钻出的树根缠住四肢，吊到半空。
芳心慢条斯理地走到花城面前，一脚踩在他胸口："多感人啊，为了救心上人连命都不要了。"他俯下身，"可惜，八百年前你坏我好事，今天我要你亲眼看着谢怜的神格被我夺取！"
花城挣扎着想要起身，但伤势太重。芳心不再理他，转向被吊起的谢怜："时辰到了，师弟。"
太庙的钟声突然响起——子时已至，天官祭正式开始。夜空中的云层旋转起来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，月光透过漩涡照射在法阵上，那些未被破坏的节点逐一亮起。
芳心站在法阵中央，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。谢怜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撕扯他的灵魂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体内剥离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，几乎昏厥。
远处，花城艰难地爬向法阵中心，身后拖出一道血痕。芳心注意到了，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："垂死挣扎。"
咒语进入高潮，谢怜的神格开始具现化——一团纯净的金光从他心口渗出，缓缓飘向芳心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花城突然暴起，用尽最后力气扑向芳心，死死抱住他。
"你干什么？！"芳心大惊，试图挣脱，却发现花城的力量大得惊人。
花城抬头看向谢怜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："殿下，记得我们的约定吗？"
谢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："不！花城！不要——！"
已经晚了。花城周身迸发出耀眼的红光，却不是攻击芳心，而是将他和芳心一起包裹起来。更可怕的是，那些红光正在主动吸收法阵中的诅咒之力！
"你疯了！"芳心惊恐地挣扎，"这样你会魂飞魄散！"
花城不为所动，反而加快了吸收速度。法阵的力量开始紊乱，谢怜从半空跌落，踉跄着跑向花城："停下！这样你也会—"
"命缘缔结时我就说过，"花城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，却依然坚定，"我愿永不安息，只为守护你一世笑颜。"
法阵的力量被花城大量吸收，开始崩溃。芳心发出不甘的嚎叫，身体如干枯的树皮般片片剥落。谢怜不顾一切地冲进红光，抱住花城，同时调动体内所有灵力注入命缘符文。
"既然如此..."谢怜泪流满面，"那就同生共死！"
两人的符文同时亮起前所未有的金光，形成一个完美的光球将他和花城包裹其中。光球内，谢怜的净化之力与花城吸收的诅咒之力激烈碰撞，最终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。
芳心——或者说血桃老祖的本体——在光球外发出最后一声惨叫，化作飞灰消散。光球内的两人也同时倒下，陷入昏迷。
当风信带着援军赶到时，只看到满目疮痍的广场，九口碎裂的棺材，以及光球中相拥而眠的谢怜和花城。他们的手紧紧相握，心口的命缘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着，仿佛在诉说一个跨越八百年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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