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市从未有过这样盛的灯会。
三千明灯浮空而起,绘着银蝶绕剑的图样,将夜空映成暖金色。谢怜坐在极乐坊露台的绒毯上,看花城用匕首削着灯骨——他坚持要亲手补上那盏未完成的蝶灯。
“殿下可知鬼市灯会的由来?”花城将削好的竹篾浸入蜜蜡,“是某个傻子找人心切,想着若把世间灯火都聚拢,或许就能照见归途。”
谢怜刚要开口,远处突然传来银蝶的尖啸!
一道黑影撕裂天幕,腐烂的羽翼扫落大片明灯。无间首领悬浮在半空,胸口嵌着七枚碎裂的神格,浑身淌下粘稠的毒液:“真感人啊...可惜今夜过后,只有我能赴黄泉了!”
花城瞬间将谢怜护到身后,厄命刀出鞘的嗡鸣震碎漫天灯影:“找死也不挑日子。”
毒液如暴雨倾泻,触地即腐蚀出深坑。花城挥刀筑起结界,却被毒液溅上手背,皮肤立刻泛起紫黑。
“别动用灵力!”谢怜急得去扯他衣袖,“这毒会吞噬——”
话音未落,首领突然俯冲而下,目标直指谢怜心口!花城反手将谢怜推开,自己心门完全暴露在毒爪之下。
皮肉撕裂的闷响声中,谢怜看见那只苍白的手穿透花城胸膛,捏住仍在跳动的心脏。
“城主!!”鬼市万鬼凄啸。
花城却笑了。他任由毒爪贯穿自己,厄命刀突然爆出血光:“等的就是你近身...”
刀身寸寸碎裂,化作亿万银蝶扑向首领。每只银蝶都衔着一点猩红——是花城用魂魄燃起的命火!
“厄命刀是我的半魂。”他在谢怜踉跄奔来时轻声解释,“现在...物归原主。”
银蝶焚尽的焦羽纷扬落下,如同一场黑色的雪。首领在蝶火中化作灰烬,而花城的心口只剩空洞。
谢怜徒手去堵那个窟窿,鲜血却从指缝间汹涌溢出。他慌得念治愈咒,却想起自己早已散尽神格。
“没事的...”花城用最后力气抬手,擦去他颊边血泪,“只是...睡一会儿...”
他的身体开始透明,银发从发梢寸寸消散成光点。谢怜发疯般撕开衣襟,露出心口的并蒂双生纹:“你说过同生共死!花城!你看看这契约——”
“骗你的...”花城咳着银蝶碎片轻笑,“双生契是假的...我怎舍得...带你走...”
最后一点银光湮灭时,极乐坊所有银蝶同步碎裂。谢怜徒劳地抓握着空中的光尘,掌心只留下一枚冰冷的银铃。
鬼市下了整整七日的银雨。
谢怜坐在露台边缘,望着手中那盏未完成的蝶灯。风信慕情沉默地守在身后,看着他用匕首削刻新灯骨——动作竟和花城一模一样。
“太子殿下...”慕情忍不住开口,“节哀。”
谢怜忽然起身走向阁楼。他打开所有藏柜,将花城收藏八百年的旧物一件件摆出来:锈蚀的青铜灯、褪色的发带、修补过的茶盏...最后是那面焦黑的仙乐战旗。
“你看,”他对虚空轻笑,“我都记得。”
夜风卷起战旗盖在他身上,如同一个颤抖的拥抱。
第八日拂晓,谢怜在展柜最底层发现一卷银箔。
箔上刻着极乐坊的构造图,其中密室标记旁有一行小字:“若吾消散,此处藏殿下生机。”
密室中央静静悬浮着一盏灯——青铜灯身修补完好,灯芯却缺了最关键的火种。
灯底座刻着两行新添的诗:
“八千尘世觅归途,唯见天官赐福处。”
谢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,少年在战场上问他:“殿下,神明也会死吗?”
当时他答:“神明只会沉睡。”
窗外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,谢怜将掌心按在灯芯上。
“我来接你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