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下得绵密,祝芝把下巴搁在窗框上,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上凝结的水汽。雨丝斜斜地织着,把对面楼房的灯光晕成一片模糊的暖黄,像极了高中教室后排那盏总接触不良的白炽灯。
她忽然想起十七岁的那个午后,也是这样潮乎乎的天气。
那时候她总爱在数学课上偷偷画小人,笔尖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函数,余光却瞟着斜后方的沈砚。他总爱转笔,黑色的水笔在指间翻飞,偶尔没接住,笔就会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她的椅背上。
“祝芝,”他会压低声音喊她,带着点刻意的狡黠,“借块橡皮。”
祝芝头也不回,从笔袋里摸出橡皮往后扔。多半时候会砸在他桌上,偶尔准头差了,就落在他摊开的练习册上,印出个小小的灰印子。他从不生气,捡起来擦两下,又会在她转身的瞬间,把一颗水果糖塞进她的铅笔盒里。橘子味的,是她那时候最喜欢的。
最热闹的是课间操后的十分钟。沈砚总爱抢她的水壶,仗着腿长,把水壶举得老高,看着她踮着脚够不到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“求我啊。”他晃了晃水壶,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发梢,镀上一层浅金。祝芝会假装生气地去拧他胳膊,他就顺势往旁边躲,两人在走廊里追来追去,撞得旁边同学的课本哗啦啦响。最后他总会把水壶塞回她手里,附赠一句“笨蛋”,却在她转身时,悄悄替她拂去校服后背沾着的粉笔灰。
有次学校组织看电影,在操场搭了临时的银幕。祝芝忘了带外套,夜里的风凉飕飕的,她缩着肩膀往人群里靠。忽然有件带着体温的校服落在肩上,沈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:“披着,冻死了要我给你收尸啊?”
她抬头,看见他只穿着件白色T恤,夜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乱晃。银幕的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他脸上,她第一次发现,他的睫毛原来那么长。“你不冷?”她问。他梗着脖子别过头:“我火力旺。”结果散场时,祝芝看见他偷偷搓着胳膊,鼻尖冻得红红的。
还有那个藏在香樟树下的秘密。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,祝芝的数学考砸了,躲在操场角落的香樟树下掉眼泪。沈砚找到她时,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团,是他的数学卷子,上面画满了红勾。“哭什么,”他蹲下来,把卷子铺开在她面前,“你看,这道题你上次还教过我,我都记住了。”
他用红笔在她错题旁边画了个丑丑的笑脸,笔尖戳了戳她的手背:“等考完了,我带你去吃西街那家冰粉,多加山楂碎。”
雨声忽然大了些,敲得窗玻璃咚咚响。祝芝回过神,指尖的水汽已经凉透了。她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子,里面躺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橘子糖,糖纸已经泛黄发脆。是高中毕业那天,沈砚塞给她的,说“到了大学也要记得吃糖”。
后来他们去了不同的城市,起初还会每天发消息,后来怎么就不在联系了呢。听说他去年结婚了,朋友圈里有张模糊的照片,他穿着西装,身边站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孩,她认识那个女孩,在高中的时候。
祝芝剥开那颗橘子糖,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,带着点陈年老糖的涩。窗外的雨还在下,像极了那年夏天,他抢她的伞,两人在雨里跑着,校服下摆都湿透了,却笑得比阳光还要亮。
只是那束光,再也照不进此刻的雨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