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来

车棚角落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，卷得银杏叶簌簌作响。沈砚看着林溪泛红的眼眶，喉结动了动，把那句涌到嘴边的“你别多想”咽了回去。

“我和祝芝……”他蹲下身，捡起被林溪扔在地上的信纸，指尖捏着纸角轻轻抚平，“从穿开裆裤就在一个院儿里长大，她家阳台对着我家厨房，我妈喊我吃饭，她在楼上都能听见。”

林溪低着头，手指绞着校服下摆，声音闷闷的：“那你总往她车筐里放糖……”

“习惯了。”沈砚把信纸递回去，语气放软了些，“以前她总忘带糖，低血糖犯了就晕乎乎的，我妈就让我每天塞一颗在她书包里。这习惯养了十几年，改不掉了。”他笑了笑，眼角的弧度很轻，“就像你总爱把橡皮切成小块，我也觉得奇怪，但看久了就记住了。”

林溪的肩膀颤了颤，没接信纸，反而抬头看他：“那你上次说……说觉得我笑起来像向日葵，也是习惯吗？”

沈砚的耳尖忽然有点发烫。他往后退了半步，靠在自行车上，车座硌着后背，倒让他定了定神。“那不一样。”他说，声音比刚才低了些，风把尾音吹得散散的，“看你笑的时候，我才想起向日葵是什么样子。”

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，在两人之间漾开圈圈涟漪。林溪的脸慢慢红了，捏着衣角的手指也松开了些。沈砚看着她耳后泛起的粉色，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，她趴在桌上睡着时，阳光落在她头发上，有细小的绒毛在光里浮动，他鬼使神差地，伸手想替她拂开落在脸颊的碎发，却在半空中停住了。

那感觉和对祝芝不一样。对祝芝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抢她的零食，揉乱她的头发，因为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。就像知道自家衣柜最底层永远有件备用的毛衣，踏实，却不会心跳。

但对着林溪，他总有点小心翼翼。会提前查好她喜欢的作家新书上架时间，会在教她做题时特意放慢语速，会在她低头笑的时候，突然忘了下一句该说什么。这种陌生的慌乱，像第一次骑单车上陡坡，既紧张又忍不住想往前冲。

“那信纸……”林溪把纸往他面前推了推，是她写了又改了好几遍的信，问他周末愿不愿意一起去看画展。

沈砚接过来，指尖触到纸上凹凸的字迹，心里忽然亮堂起来。他把信纸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，塞进自己校服口袋里，拍了拍：“这周六下午两点，我在美术馆门口等你。”

林溪猛地抬头，眼里的光像被点亮的星星。“真的？”

“骗你是小狗。”沈砚举起手作势要发誓，看见她笑起来，眼角的梨涡浅浅的，忽然觉得刚才那点莫名的烦躁都散了。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，指尖擦过她的额角时，两人都顿了顿。

风从车棚穿过去，带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。沈砚收回手，插在校服口袋里，触到那块硬硬的纸角，心里忽然有点痒。他想起刚才祝芝推车走过时，背影挺得笔直，像株倔强的小树苗。

“走吧，我送你到巷口。”他拿起靠在车把上的伞，撑开时“啪”的一声响，惊飞了停在车棚顶上的麻雀。

林溪点点头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外走。经过祝芝的自行车时，沈砚的目光顿了顿。车筐里空空的，昨天粘在车把上的橘子糖不见了，只留下圈浅浅的胶带印，像块没愈合的小伤口。

他脚步没停，把伞往林溪那边又倾斜了些。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，打着旋儿追上来，却被伞沿挡住了，只能在两人身后，铺成一条簌簌作响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