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芝的自行车轮碾过一片干枯的银杏叶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她此刻乱了节奏的心跳。
刚才沈砚的话顺着风飘过来,一句句撞在她耳膜上。“习惯了”“十几年改不掉”“那不一样”……这些字眼像被雨水泡胀的棉絮,堵得她胸口发闷。
她扶着车把站在巷口,忽然想起去年冬天。下第一场雪的时候,晚自习放学晚,沈砚把围巾摘下来绕在她脖子上,绕了两圈还嫌松,最后打了个死结,勒得她喘不过气。“你想闷死我啊?”她伸手去解,他却按住她的手,哈着白气说:“冻死总比闷死难看。”
那天的雪下得很大,他推着她的自行车走在前面,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。她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,听见他哼着不成调的歌,围巾上全是他身上的皂角香。后来围巾还给他时,她偷偷在里面塞了包暖宝宝,他发现时红了耳根,却嘴硬说“我火力旺,用不上这玩意儿”。
还有更早的时候,初三那年运动会,她作为班长要清点人数,跑遍整个操场才在器材室找到沈砚。他正蹲在地上给受伤的流浪猫涂药膏,校服袖口沾了点血渍。看见她进来,他把猫往怀里拢了拢,低声说:“别告诉老师。”
她蹲下来帮他扶着猫爪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,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。猫“喵”了一声,打破了沉默,沈砚忽然说:“祝芝,等我们考上同一所高中,我每天帮你带早饭。”
那时候的阳光从器材室的窗户斜照进来,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,投下一小片阴影。她以为那是承诺,后来才知道,或许只是少年随口的一句话。
高一暑假,他们在老槐树底下补课。沈砚对着一道物理题抓耳挠腮,她趴在旁边的石桌上笑他笨,他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,力道很轻,像碰易碎的玻璃。“就你聪明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睛亮得像夏夜的星星,她的脸却烧了起来,假装去看树上的蝉,心脏却跳得像要撞出来。
那时候她以为,沈砚对她总是不同的。他会在她被男生起哄时,把她拉到身后说“她怕生”;会在她生日那天,把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换成她念叨了很久的画册;会在停电的晚自习,偷偷用手机给她打光,屏幕上映着两人凑近的脸,呼吸都混在一起。
这些画面像老电影的片段,一帧帧在她脑海里闪回。她曾以为那些笨拙的关心、刻意的靠近、带着温度的触碰,都是藏着话的。就像父亲总在她睡前检查窗户是否关严,母亲总在她书包里塞把备用伞,沉默里藏着千言万语。
可沈砚说,那只是习惯。
祝芝慢慢推着自行车往前走,巷子里的路灯亮了,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她想起刚才沈砚替林溪理刘海的动作,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。而他对她,永远是带着点霸道的亲昵,抢她的东西,笑她的笨拙,把她的围巾勒成死结。
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暧昧,不过是他十几年习惯里的顺手而为。就像每天早上出门要穿鞋,晚上回家要开灯,无关喜欢,只是自然而然。
口袋里的橘子糖被体温焐得发软,糖纸的褶皱里还留着他的指痕。祝芝停下脚步,把糖掏出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。糖块落在空瓶上,发出轻微的响声,像某个被戳破的梦。
风卷着雨丝吹过来,她裹紧了外套,忽然觉得这个秋天,好像比往年冷了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