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来

蝉鸣声撞在游泳馆的玻璃幕墙上，碎成一片聒噪的热浪。祝芝把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脑后，指尖触到颈间的水珠时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。

林溪的惊呼声像根细针，刺破了泳池边的喧闹。祝芝回头时，正看见林溪蜷缩在跳板旁，白皙的脚踝以不自然的角度歪着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。

沈砚几乎是瞬间冲了过去。他半跪在地，手悬在林溪脚踝上方，眉头拧得像打了死结，语气里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：“怎么弄的？很疼吗？”

周围立刻围拢了几个同学，七嘴八舌地解释：“跳板上有水，林溪脚滑了……”

“真的是意外，谁都没碰到她……”

祝芝站在人群外围，刚从泳池里爬上来，泳衣还在滴水。她看着沈砚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溪的脚踝，看着林溪疼得抽气时，沈砚骤然沉下去的脸色。

下一秒，他猛地抬起头，目光像带着钩子，精准地落在祝芝身上。

“是你做的？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火气，像淬了冰的石子砸过来。

祝芝愣住了，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，冰凉一片。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问是不是你推的她！”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停了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。泳池里的水波晃荡着，映得他眼底的烦躁格外清晰。

“沈砚同学，不是的！”有女生急忙摆手，“祝芝刚从水里上来，离跳板还有段距离……”

“就是啊，监控应该能拍到，真的是意外……”

林溪也抽噎着摇头，怯生生地拉沈砚的袖子：“沈砚同学，你别生气，不关祝芝同学的事……”

可沈砚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，所有解释都听不进去。他死死盯着祝芝，语气里的失望像钝刀子割肉：“祝芝，你一定要这样吗？”

祝芝忽然就笑了，笑声里带着水汽的潮湿，还有点说不清的悲凉。她往前走了两步，水珠顺着泳衣下摆滴在地上，晕开一小片水渍。“我哪样？”她抬眼直视着他，眼里的光比泳池的水面还要亮，“在你眼里，我就是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？”

“我没有……”沈砚下意识地反驳，却被祝芝打断。

“你没有？”她逼近一步，声音里的颤抖藏不住，却带着股豁出去的决绝，“那你凭什么认定是我？就因为你最近总跟她待在一起，就觉得我会嫉妒？还是说，你早就想找个由头踩我一脚，好显得你多护着新欢？”

“祝芝！”沈砚的脸涨得通红，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，“你别胡搅蛮缠！”

“我胡搅蛮缠？”祝芝指着周围的同学，声音陡然拔高，“他们都看见了，林溪自己也说了，这是意外！你听不懂人话吗？还是你故意装糊涂，就为了拉踩我，讨好她？”

最后几个字像带着刺，狠狠扎在沈砚身上。他的嘴唇动了动，想再说点什么，可对上祝芝那双清亮却盛满失望的眼睛时，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
周围的目光像细密的网，缠得他喘不过气。林溪还在低声啜泣，那声音此刻听来，竟有些刺耳。他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还在翻涌，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。

最终，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弯腰抱起林溪，转身就走。背影绷得笔直，却透着股落荒而逃的仓促。

祝芝看着他消失在更衣室门口，紧绷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。周围同学的安慰声像隔着层水，模糊不清。泳池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，呛得她眼眶发酸。

她慢慢走到池边坐下，把脚伸进水里。冰凉的水波漫过脚踝，像在安抚一颗被揉碎的心。

其实从他选择相信林溪的那一刻起，结局就已经写好了。今天这场争吵，不过是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了下来。

也好。祝芝望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，轻轻吸了口气。

至少，她没再像以前那样，只会红着眼眶跑开。至少这一次，她把该说的话都说了。

至于沈砚懂不懂，信不信，都不重要了。

水面被风吹起细碎的涟漪，像她心里那些终于平息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