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来

S市的秋天来得很温柔，梧桐叶在宿舍楼下铺出浅黄的地毯，踩上去沙沙作响。祝芝抱着刚借来的《电磁学通论》穿过林荫道，耳机里放着物理公开课的音频，脚步轻快得像踩着节拍。

开学一个月，她已经摸清了教学楼到实验室的最短路线，知道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下午有最好的阳光，甚至能精准报出三食堂糖醋排骨的供应时间。物理专业的课程比高中难了不止一个层级，第一次随堂测验时，周围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，她却握着笔，想起高中时在错题集上反复演算的夜晚，忽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像老朋友，正隔着时空朝她招手。

林薇果然周末坐高铁来了，两个人挤在宿舍的小床上，对着外卖软件研究了半小时。生煎咬开时要小心烫嘴的汤汁，林薇吸着气直跺脚：“难怪你非要来这儿，连空气里都飘着好吃的味道！”祝芝笑她夸张，自己却把最后一只生煎塞进嘴里，酱汁沾在嘴角，像沾了点孩子气的满足。

专业课上，祝芝是少数几个能跟上教授思路的女生。有次讨论课，她在黑板上推导出的波动方程解法比教材更简洁，系里最严厉的周教授推了推眼镜，难得多说了句：“思路不错，有潜力。”她回到座位时，后排传来几声低低的赞叹，她挺直脊背，把课本翻得哗啦响，心里那点隐秘的骄傲，比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更实在。

周末她常去实验室帮忙，跟着研究生学长调试仪器。蓝色的激光束在暗室里划出笔直的线，像她此刻的人生轨迹，清晰又坚定。有次加班到深夜，走出实验楼时撞见物理系的系草，对方笑着递来半块巧克力：“补充点能量？”她接过来道谢，巧克力在舌尖化开，甜得很纯粹，没有多余的心思。

母亲打来电话，总会问起生活琐事，偶尔提一句：“林薇说你最近瘦了点？”祝芝正对着电脑整理实验数据，键盘敲得飞快：“忙起来就不觉得饿，挺好的。”母亲没再追问，只嘱咐她按时吃饭，挂电话前忽然说：“你现在说话，底气足多了。”

她愣了愣，看向窗外。S市的夜空不似家乡那般清澈，却有更亮的灯火在远处闪烁。楼下的篮球场传来少年们的欢呼，风吹过树梢，带着海的潮气。她想起沈砚那句“别再来了”，原来不是警告，而是成全。让她终于能把目光从某个人身上移开，看到更广阔的世界——那些公式、定理、未解开的物理难题，比任何模糊的心事都更值得追逐。

有天整理书包，她翻出一张夹在书里的枫叶标本，是高中那片干枯枫叶的替代品，是上周在校园里捡的，红得正热烈。她把标本夹进新买的笔记本里，扉页上没有任何人的影子，只有一行字：“探索未知，永不止步。”

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字迹上，亮得晃眼。祝芝合上笔记本，起身去图书馆，脚步轻快，像要去奔赴一场盛大的邀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