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下午,空气里带着点冬日午后特有的清冽。
林将裹着一件灰蓝色的面包服,脖子上松松绕了条大红色的羊绒围巾。
是董逸硬塞给她的,衬得她没怎么化妆的脸格外白皙。
她走进电影院门口,看着手机上陈昱珩发来的影厅号,呼出一小团白气。
辩论赛的奖金发得挺快,数额不大,但足够几个小伙伴热闹一下。
陈昱珩这个组局积极分子,几乎是钱到账的下一秒就在群里嚷嚷开了,理由冠冕堂皇。
「新年临近,大家都要回家过年,再聚就是下学期了,可等不及!」
于是火速定下了这场期末前最后的疯狂。
订的是下午四点场的一部新上映口碑不错的惊悚悬疑片。
林将到的时候,陈昱珩和温澜已经到了。
陈昱珩穿着件亮橙色的羽绒马甲,里面是件帽衫,活力四射地冲她挥手:“林将!这!”
他旁边站着温澜,依旧是优雅得体的米白色大衣,围着浅咖色围巾,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。
“张一锐呢?”林将走过去,随口问道。
“取票去了,就在那。”陈昱珩话音刚落,就看到张一锐从自动取票机那边走过来。
他穿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,外面套了件同色系的飞行员夹克。
手里拿着四张电影票,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,只是看到林将时,目光在她那条醒目的红围巾上停留了一瞬。
“走吧,快开场了。”张一锐把票分给大家。
陈昱珩立刻发挥“后勤部长”本色:“爆米花可乐要不要?我请客!庆祝我们辩论队凯旋!”
温澜笑着摇头:“刚喝了桂圆枸杞茶,不用了。”
林将:“戒糖,不喝。”
张一锐直接摇头。
陈昱珩耸耸肩:“行吧,就我一人享受了。”他麻利地跑去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和一杯可乐。
放映厅里人不多,稀稀拉拉地坐着。
他们四个选了中间靠后的位置。
陈昱珩捧着爆米花桶坐在最外面,接着是温澜、林将,张一锐坐在最里面靠过道的位置。
灯光暗下,电影开始。
片名缓缓浮现:《消失的爱人》
故事设定在一所精英大学,一对看似完美的校园情侣,妻子在结婚纪念日当天神秘失踪,所有证据都指向丈夫。
随着调查深入,丈夫发现妻子精心策划了一场“完美失踪”,目的竟是报复他的不忠和冷漠。电影氛围营造得相当好,配乐阴森,镜头晃动感强,悬疑感拉满。
当银幕上出现妻子日记里那些充满怨恨和精心算计的文字特写时,放映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。
陈昱珩抱着爆米花桶,看得全神贯注,连爆米花都忘了往嘴里塞,小声嘀咕:“卧槽,这女的太狠了吧…”
温澜看得也很专注,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只是偶尔会轻轻吸一口气。
林将抱着胳膊,身体微微前倾,盯着银幕。
她对惊悚片接受度还行,只是当镜头突然切到丈夫在昏暗的地下室发现妻子留下的恐怖“礼物”时,那血腥又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。
就在她身体后靠的瞬间,放在扶手上的左手,突然被一片干燥温暖的布料覆盖住了。
是张一锐搭在扶手上的外套袖子。
那袖子贴在正好盖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背。动作很自然,仿佛只是他调整坐姿时袖子不小心碰到的。
林将的身体瞬间僵住。
手背上传来他外套布料粗糙的触感和属于他的体温。
那暖意顺着皮肤蔓延上来,让她因惊悚画面而微凉的手指迅速回暖。
她甚至能感觉到袖子底下,他手臂肌肉的轮廓。
她没敢动,也没看他,只是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得飞快,比刚才看恐怖画面时跳得还厉害。
银幕上光影变幻,映在她微微睁大的眼睛里,心思却早已不在剧情上。
张一锐似乎毫无所觉,依旧专注地看着电影,仿佛那袖子滑落盖住她的手纯粹是意外。
只有他搁在另一边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电影在一种压抑又令人深思的氛围中结束。
灯光亮起时,陈昱珩长舒一口气:“靠!这片子后劲真大!那女的太可怕了!锐哥,你说现实中真有这种人吗?”
张一锐慢条斯理地把盖在林将手上的袖子收了回去,动作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。
他站起身,语气平淡:“有。”说完就往外走。
林将感觉手背上一空,那温暖的触感消失了,留下一点微凉的失落感。
她赶紧跟着站起来,脸上还有点不自然的红晕,好在灯光昏暗,没人注意。
“走走走,火锅走起!我需要热腾腾的食物压压惊!”陈昱珩嚷嚷着,率先冲了出去。
火锅店里热气腾腾,人声鼎沸,瞬间驱散了电影带来的阴冷感。红油锅底在九宫格里翻滚,散发出诱人的麻辣鲜香。
陈昱珩是点菜主力,毛肚、黄喉、鸭肠、牛肉卷…
点了一堆。“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必须吃爽了才能走!”他笑嘻嘻地把菜单递给服务员。
张一锐正在用开水帮大家烫碗筷,闻言只是抬了下眼皮后开口说:“等下别吃成巨人观了。”
温澜接过张一锐递来的碗筷说了声谢谢
林将也接过张一锐递过来的碗筷。
“谢了。”
她心里还惦记着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暖意,眼神有点飘忽。
张一锐“嗯”了一声,把倒好的酸梅汤放到林将面前,动作自然流畅。
林将愣了一下:“谢谢。”她拿起筷子,心里那股别扭的暖意又涌了上来。
热气氤氲中,气氛很快活跃起来。
陈昱珩一边涮着毛肚一边绘声绘色地模仿电影里的反派表情,逗得温澜和林将忍俊不禁。
温澜则分享着一些学校里的趣闻,声音温柔。
林将夹起一片烫好的牛肉,在油碟里滚了滚,送进嘴里。
麻辣鲜香瞬间在口中炸开,她满足地眯了眯眼。
她注意到张一锐吃东西很安静,动作也快,但意外地很会照顾锅里的火候,看到哪格汤少了或者荤菜煮老了,会适时地加汤或者提醒大家捞菜。
他话依旧不多,只在陈昱珩的某个夸张论点明显错误时,会简洁地指出:“时间线不对,日记是半年前写的。”
噎得陈昱珩直翻白眼。
“锐哥主持的时候那低音炮,绝了!又往台上一站,都不用说话,气场就镇住了!”
陈昱珩插嘴,又涮了片毛肚塞进嘴里,结果被辣得直吸溜。
“嘶…好辣!水水水!”
张一锐顺手把自己手边那杯没动过的酸梅汤推了过去。
林将看着他们吵闹,又看了看安静吃东西但眼神温和的张一锐,还有优雅温婉的温澜,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轻松又温暖的归属感。
好像自从回国转学,很久没有这样和同龄人单纯地聚在一起,说说笑笑,不用想那些复杂的心事和压力了。
火锅的热气熏得人脸颊发烫。
林将吃得鼻尖冒汗,解开了羽绒服拉链,露出里面的浅色毛衣。
她正低头捞锅里的虾滑,没注意旁边张一锐的目光在她被热气蒸得微红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。
吃到后半程,温澜的手机响了。
她看了一眼屏幕,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起身道:“不好意思,我出去接个电话。”
她的声音依旧温和,但林将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和疲惫。
“家里管得严啊?”陈昱珩随口道。
温澜只是笑了笑,没说什么,拿着手机快步走了出去。
剩下三人又聊了一会,温澜才回来,神色如常,只是笑意淡了些:“家里有点事,可能得先回去了。你们慢慢吃。”
“啊?这就走啊?”陈昱珩有点遗憾。
“嗯,不好意思,下次再聚。”温澜拿起自己的包,跟大家道别。
温澜走后,气氛依旧很好。
陈昱珩是个话痨,张一锐偶尔毒舌,林将也放松下来,时不时呛陈昱珩两句,三人吃得热火朝天。
散场时,夜色已深。
冬夜的寒风一吹,刚吃完火锅的暖意瞬间被带走不少。
站在火锅店门口等车。
“我叫的车快到了。”林将看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。
“我的也快了。”陈昱珩搓着手,“锐哥你呢?”
张一锐没说话,目光落在林将被风吹得微微飘动的红色围巾上。
林将的车先到了。她拉开车门,正要上车,一阵冷风猛地灌过来,吹得她缩了下脖子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张一锐低沉的声音:“围巾。”
林将回头,只见张一锐已经走到她身侧,非常自然地伸出手,帮她把被风吹得有些散开的围巾两端拢紧,在脖颈前利落地打了个结。
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颈侧的皮肤,带着温热的触感。
动作快得像一阵风,林将甚至没反应过来,围巾已经被他重新系好,严严实实地护住了她的脖子。
她只来得及看到他低垂的、专注的眉眼和近在咫尺的下颌线。
“注意安全。”
张一锐做完这一切,收回手,仿佛只是举手之劳,语气平淡地说了四个字,然后退开一步,目光示意她上车。
林将怔怔地看着他,围巾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。
她愣神,一时间只能凭借习惯低低的说了句“…谢谢。”
她坐进车里,关上车门。
隔着车窗,她看到张一锐依旧站在寒风里,身形挺拔,和陈昱珩说着什么。
车子启动,他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夜色和霓虹里。
林将靠在椅背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那条被系得整整齐齐的红围巾。
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电影院里他袖子盖下来的温暖触感,和刚才他手指擦过颈侧的微热。
一种陌生又带着甜意的暖流,悄然在心间流淌开来,驱散了冬夜所有的寒意。
回到家之后林将脸上还挂着笑,风风火火穿过客厅然后跑上楼。
在厨房,端着杯蜂蜜水的董奕听到动静走出来。只看见林将跑上楼梯的身影她也只是笑着无奈的摇摇头。
林将在房间脱下外套和鞋子之后坐在她的书房里。
她把那张电影票放进一个精美的木质小盒。
里面有几张上次元旦晚会拍的拍立得以及打印出来的照片。
是他们在化妆室后台同款的截图。
林将又拿起手机。
抿着唇想了有一会然后还是决定给张一锐发消息。
林将:「我到了。」
对方三分钟后回复。
张一锐:「嗯。」
林将:「你上车没?」
张一锐:「嗯,快到家了。」
林将直接转了一百块给他。
张一锐:「?」
林将:「相纸的钱。」
张一锐退回了。「不用。」
林将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。
她随手翻了翻桌面摊开的练习册,想下笔,但是思绪一直回不来。
手机突然“叮~”一声。
张一锐:「寒假什么安排?」
林将立马点开。「在这过年,然后再看看吧。」
刚发完林将就后悔了。
人家又没问你在哪过年,猪脑啊。
张一锐:「我也是。」
林将低声尖叫着,头脑风暴不停。
她想约他出去。
好像这么久了,这几次出去都是大家一块。
已经犹豫五分钟了。
林将:「过年后有没有时间?」
张一锐在那头等了一会才回复:「有。」
殊不知,他也在对面煎熬着。
最后。
林将:「过完年要不要出来玩?」
然后又补充了句:「应该就我俩。」
林将打完字发送后不敢看手机,她熄屏后站起身,拍了拍自己潮热的脸颊走出书房去洗漱。
等她洗漱回来躺在床上,艰难的点开和他的聊天框。
张一锐:「这话应该我问。」
张一锐:「可以。」
林将深深吸了一口气,再次确定眼前不是梦之后自己傻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