升温

给顾清羡发完消息的那个晚上，我失眠了。

　　窗外的月光把地板照得泛白，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，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要怎么开口——是该先扯扯天气，还是直接切入正题？万一他以为我只是想讨论工作怎么办？要是他提起杀青宴上我的失态，我该怎么圆过去？

　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，暗了又亮，直到凌晨三点，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。梦里全是顾清羡的脸，他穿着高中时的蓝白校服，坐在我旁边的课桌前，转着笔问我：“许晏，这道题你真的不会？”

　　醒来时，枕头边的手机显示上午九点。我抓过手机翻到和顾清羡的聊天框，那句“好啊”还安安稳稳地躺在屏幕上，像颗定心丸。

　　“许哥，你黑眼圈重得像熊猫。”小陈提着早餐进门时，吓了一跳，“昨晚没睡好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我扒拉着粥碗，心思根本不在早餐上，“你说……我今天穿什么好？”

　　小陈手里的三明治差点掉地上：“穿、穿什么？就吃个饭而已，你平时穿什么就穿什么啊……”她突然反应过来，眼睛瞪得溜圆，“哦——！你要跟顾老师吃饭？！”

　　我没承认也没否认，只是耳根发烫。

　　最后我选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，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风衣。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——这衣服是不是太温和了？不像我平时的风格。可换件黑色夹克，又觉得太刻意，像要去打架。

　　“许哥，再不走就迟到了。”小陈在门口催我。

　　约定的餐厅在老城区，是家开了十几年的私房菜馆，我们高中时常去。推开雕花木门时，顾清羡已经到了，坐在靠窗的位置，穿着件深棕色的羊绒衫，衬得他皮肤更白了。阳光透过木格窗落在他头发上，像撒了层金粉，和记忆里那个在图书馆看书的少年慢慢重合。

　　“来了？”他抬头时，眼里带着点笑意，却不像以前那样带着戏谑，温和得像春日的风。

　　“嗯。”我拉开椅子坐下，手心里全是汗。桌上已经点好了菜，都是我爱吃的——糖醋排骨、松鼠鳜鱼、清炒荷兰豆，甚至还有道我以为早就下架的桂花糖藕。

　　“你怎么知道还有桂花糖藕？”我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。这家店的老板前年换了人，我以为早就不做这道菜了。

　　“上周路过，特意问了问。”他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水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，“老板说你高中时每次来都点，就特意给留了份。”

　　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酸溜溜的，又有点甜。原来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。

　　菜端上来时，他很自然地把糖醋排骨推到我面前：“快吃吧，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　　我们沉默地吃了一会儿，只有筷子碰到盘子的轻响。我几次想开口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，只能假装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米饭。

　　“《东宫月》的收视率不错。”还是顾清羡先打破了沉默，他夹了块荷兰豆，“你的太子演得很好，特别是后期那种隐忍的感觉，很打动人。”

　　“你也一样。”我抬起头，正好对上他的目光，赶紧又低下头，“将军的反差感很到位。”

　　又是一阵沉默。我感觉自己像个刚谈恋爱的小姑娘，紧张得手足无措。以前跟他斗嘴时的伶牙俐齿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。

　　“那个……”我攥紧筷子，深吸一口气，“杀青宴上，对不起。”

　　顾清羡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“道歉干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不该……”我组织着语言，却发现那些刻薄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，“我不该说那些话。”

　　“没关系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释然，“我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。”

　　“你知道？”我惊讶地抬头。

　　“嗯。”他点点头，眼神里带着点了然，“你怕了。”

　　我被他说得一窒，脸颊瞬间烧了起来。是啊，我怕了。怕自己真的陷进去，怕我们之间那层“死对头”的窗户纸被捅破，怕面对那份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心动。

　　“许晏，”他放下筷子，身体微微前倾，目光认真得让我心慌，“我从来没想过逼你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我低下头，看着碗里没吃完的米饭，“是我自己……”

　　“我等你。”他打断我，声音清晰而坚定，“多久都等。”

　　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我心里，漾开一圈圈涟漪。我想起他在片场说过的“我等你喜欢”，想起他在医院里那句“不碍事”，想起他收敛后的那些小心翼翼的关心……原来他说的“等”，从来都不是随口说说。

　　“顾清羡，”我抬起头，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，“你为什么……要对我这么好？”

　　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，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：“一定要有理由吗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我固执地点头。我需要一个理由，一个能让我彻底放下防备的理由。

　　他沉默了片刻，像是在回忆什么，然后慢慢开口：“高一那年运动会，你跑三千米，摔在跑道上，膝盖都磨破了，却还是咬着牙想爬起来继续跑。”

　　我愣住了。那件事我早就忘了，没想到他还记得。

　　“那时候我就在想，”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，带着点怀念，“这个家伙看起来文绉绉的，没想到这么倔。”

　　“后来呢？”我不由自主地追问。

　　“后来啊，”他笑了笑，“就总想看看你到底能倔到什么程度。抢你的第一，抢你的角色，看你气鼓鼓地跟我吵架，其实挺有意思的。”

　　“你！”我气结，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！

　　“但看着看着，”他话锋一转，语气里的笑意淡了下去，多了些认真，“就觉得好像离不开了。看到你笑，我也想笑；看到你难过，我心里也不舒服；看到你跟别人走得近，就……”

　　他没说完，但我懂了。那种感觉，我最近也体会到了——看到他跟别的演员谈笑风生，会莫名的烦躁；看到他的名字和别人的名字一起出现在热搜上，会忍不住点进去看；看到他为我做的那些事，会既感动又心慌。

　　“我是不是很奇怪？”他看着我，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，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。

　　“是挺奇怪的。”我故意板着脸，却没忍住笑了出来。心里那点最后防线，终于在他坦诚的目光里，彻底崩塌了。

　　原来喜欢一个人，真的可以藏这么久，可以用这么笨拙的方式表达，可以让骄傲的影帝心甘情愿地等这么多年。

　　原来被人这样放在心尖上，是这种感觉——既踏实，又滚烫。

　　吃完饭走出餐厅时，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老城区的石板路上，有小孩骑着自行车经过，铃铛声清脆得像风铃。

　　“接下来有什么安排？”顾清羡走在我身边，步伐放慢了些，跟我保持着一致的节奏。

　　“没什么安排，回家待着。”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，感觉空气里都是甜的。

　　“我送你。”他很自然地说。

　　“不用……”

　　“就当是……”他转过头，眼里的笑意藏不住，“庆祝我们和解。”

　　我没再拒绝。

　　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，顾清羡的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柔和。他开车很稳，偶尔会侧过头跟我说句话，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——高中时哪个老师最严厉，大学时哪个食堂的饭最好吃，进了娱乐圈后第一次拍戏的糗事。

　　这些被我忽略了很久的回忆，在他的讲述里变得鲜活起来。原来那些年的“针锋相对”里，藏着这么多我没注意到的细节。

　　车子停在我家楼下时，我解开安全带，却没立刻下车。车厢里很安静，只有音乐还在流淌。

　　“那个……”我攥着车门把手，指尖有点抖，“要不要……上去喝杯茶？”

　　说完这句话，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烫。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不“许晏”的事了。

　　顾清羡显然也没料到，愣了一下，随即眼里的光像星星一样亮了起来：“好啊。”

　　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压抑不住的雀跃，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。

　　电梯上升时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。我偷偷看了他一眼，发现他也在看我，四目相对的瞬间，两个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视线，脸颊却不约而同地红了。

　　打开家门的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，那些躲躲藏藏的日子，那些口是心非的瞬间，那些纠结不安的夜晚，都值了。

　　或许试探的路走得有点长，但还好，我们都没错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