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安静的男生

夜店的灯光像钝刀，一下一下割在视网膜上。

霓虹灯像融化的糖浆一样黏在张砚拙的视网膜上。夜店的空气里漂浮着酒精、香水和荷尔蒙混合的雾气，黏腻得让人呼吸困难。他坐在最角落的高脚凳上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威士忌杯壁凝结的水珠。冰块已经化了大半，琥珀色的液体被稀释成浑浊的泪。指节抵着威士忌杯壁，冰块的凉意渗进皮肤。手机屏幕亮着，备忘录里躺着半段未完成的歌词，光标闪烁。

“我朋友想要你的微信。”

声音从头顶落下来。

''谁？''

''呐，那边那个女生。''

他抬头，看见她耳垂上晃动的银色耳环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
他就直直地走了过去，递过手机，金属戒指擦过她的指尖。

“凉。”她缩了一下，笑了。

浅清檬举着手机，屏幕上是刚扫出来的微信二维码。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，涂着透明的护甲油，指尖因为长期按快门而微微泛黄。张砚拙注意到她的睫毛在频闪灯下投下的阴影，像一排细密的琴键。

''你是今晚整个CLUB里最安静的男生。''她笑着说。

他闻到柑橘的味道，混着酒精，像一杯冰镇红酒。

“你叫什么？”她问。

他沉默两秒，把酒杯推过去。

“Capper。”

“真名。”

冰块在杯底轻轻碰撞。

“张砚拙。”

她点点头，手指在屏幕上敲打，耳环又晃起来。

“我叫林向晞。”

现在，我便叫你小悔吧……

他看着林向晞笑。她笑起来时眼尾会先弯起来，然后才是嘴唇。张砚拙盯着她眼角细小的纹路，烙在他的视网膜上，灼热得发疼。

酒保适时推来两杯新调的鸡尾酒。林向晞那杯边缘沾着盐粒和柠檬片，张砚拙的则是纯威士忌加冰。他们碰杯时，他的戒指撞上她的相机金属外壳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他看着她转身走回人群，棉麻裙摆扫过高脚凳，像一片柔软的云。

手机震动，新联系人跳出来——

栀鸢：你戒指好凉。

他握了握左手，无名指关节发僵。 后来的记忆像被酒精泡发的胶片，边缘卷曲模糊。只记得林向晞脖颈处的香水味越来越清晰，柑橘调里藏着雪松的凛冽。张砚拙数着她无名指上小痣的位置，恍惚觉得那像五线谱上遗漏的音符，恰好卡在他写了一半的副歌里。

威士忌已经化了，杯壁凝满水珠，像一场未落的雨。

回忆总是这样猝不及防。

雨滴敲在玻璃上，节奏凌乱。他又想起去年东京的梅雨季，她赤脚踩在民宿榻榻米上哼歌，走音走得理直气壮。那时候他总嫌吵，现在却觉得，要是能再听一次就好了。

哪怕半次也好啊。

手机在掌心发烫，电量耗尽的提示音像一声呜咽。他想起她最后一次哭，眼泪砸在他手背上，也是这么烫。

"张砚拙，"她当时说，"你连挽留的话都写进歌里吗？"

雨下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