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了。阳光像把钝刀,一寸寸凌迟着昨夜残留的醉意。
他坐在床沿,盯着地板上,那里好像出现了一道裂缝——那是她最后一次摔门而出时震开的。当时他只顾着维护可笑的自尊,现在却跪在地上,指尖反复摩挲那道不存在的伤痕,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与她最后的联系。
喉咙里泛起铁锈味。原来想念真的会让人呕血。
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是系统自动推送的"去年今日":照片里她穿着他的衬衫做早餐,领口滑到肩头,晨光在那片肌肤上流淌成蜜。他下意识伸手去碰,冰凉的屏幕却提醒他,这抹温度早已消散在三百多个日夜之前。
最残忍的是记忆开始自我修正——现在他总能清晰记起她睫毛颤抖的频率,却怎么也想不起最后一次拥抱时,自己究竟有没有回抱她。
浴室里,两支牙刷仍然保持着当年的角度。他每天都会机械地拿起自己的那支,却始终不敢碰旁边那支薄荷色的。直到某天发现刷毛上落了灰,才崩溃地意识到:原来他们的爱情早就已经过期了。
冰箱上便利贴的边角卷了起来,她画的爱心褪色成淡粉。他无数次想撕掉它,却在触碰的瞬间溃不成军——这竟是他们爱情最后的遗物。
录音室里那首未完成的歌永远停在副歌前奏。就像他们的故事,明明差一点就能迎来高潮,却猝不及防画上休止符。
黄昏时分,他鬼使神差拨通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。三声忙音后,响起陌生的女声:"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——"
原来彻底失去一个人是这样的:
世界照常运转,只有你被困在永恒的雨夜。
所有未说出口的爱,都变成日夜啃噬心脏的蚁群。
而最痛的是终于学会流泪时,
再也没有人为你擦泪了。
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开口,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金属:
"我今天...路过那家便利店了。"
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根本不存在的戒指,指节泛白。窗外驶过的车灯在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,像极了那天她拖着行李箱离开时,电梯按钮闪烁的红光。
"新来的店员...根本不会做你最喜欢的那杯。"喉结滚动,咽下根本不存在的咖啡,"咖啡放太多了,和你第一次做的一样……真的好苦……"
眼泪再也憋不住,他迅速抹掉,她不喜欢他哭。
床头柜上的相框扣着,但他知道照片里的她穿着那件蓝条纹的睡衣——现在正整齐地叠在衣柜最底层,已经三年没动过。洗衣液的香气早就散尽了,可他始终不敢拿出来,怕连最后一点她的气息都要消失。
"上个月...东京樱花开了。"他突然笑起来,眼角挤出的细纹里藏着晶莹,"你肯定去看了吧?那么爱凑热闹的人..."
笑声戛然而止,变成一声压抑的抽气。指腹狠狠碾过眼皮,却拦不住滚烫的液体。原来人的泪腺这么不中用,连这种程度的思念都承受不住。
"我学会煮醒酒汤了..."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胸腔,'我酒量很好你也是知道的……''
"...再也没人需要了。"
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。他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,那里曾经躺过她睡着时蹭乱的发丝。现在只剩几道半月形的指甲印,是刚才握拳太用力留下的。
"其实我..."
话头突然断在空气里。要说什么呢?说阳台她最爱的卡布奇诺又枯死几枝?说上周在电台听到二人刚恋爱时她最爱的歌?说昨天梦见她笑着骂他笨蛋?这些零碎的日常像散落的拼图,缺了最重要的那块就永远拼不回完整的画面。
窗外开始下雨。雨滴敲在玻璃上的节奏,莫名像她曾经吹奏坏的竹笛练习曲。他蜷缩在床角,把脸埋进膝盖。
"...我好想你啊。"
这句话轻得刚出口就被雨声打碎。但在这寂静的牢笼里,每个字都像钝刀,反复凌迟着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。
"可是小悔,我连你的声音都快记不清了……"
醉里挑灯看残札,
泪痕犹带故人温。
平生不解相思苦,
解时已无枕侧人。
樱落空庭春又过,
雁归南浦信无痕。
若教此夜重相见,
可敢抬头望泪痕?
--
作者大大“旧人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