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羽林在图书馆的第三天才发现,马嘉祺似乎不睡觉。
每当夜深,他都会坐在那架破钢琴前,手指虚按在琴键上,却从不真的按下去。应龙盘踞在屋顶缺口处,像尊雕塑般守着夜空。
第一晚,她以为他只是警惕。
第二晚,她猜测他或许不需要睡眠——毕竟哨兵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。
第三晚,她终于察觉到了异样。
凌晨三点十七分,夏羽林从临时搭建的床铺上睁开眼。窗外雨声淅沥,图书馆内一片漆黑,只有月光透过破碎的彩绘玻璃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蓝影。她翻了个身,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架缝隙,落在钢琴室的方向。
马嘉祺仍坐在那里。
他背对着她,黑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苍白劲瘦的小臂。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几厘米处,偶尔轻微颤动,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曲子。
夏羽林悄悄起身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。银蛇从她袖口滑出,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,无声地游向前方探路。
她刚走到钢琴室门口,应龙就猛地转过头,黄金竖瞳在黑暗中锁定了她。
"睡不着?"马嘉祺头也不回地问道。
他的声音很轻,却让夏羽林脚步一顿。哨兵的五感敏锐到可怕,她早该料到瞒不过他。
"嗯。"她索性走到他身旁,在钢琴凳另一端坐下,"你呢?为什么不睡?"
马嘉祺的手指终于落了下去,按在一个无声的琴键上。
"我不需要。"
"所有人需要睡眠,哨兵也不例外。"夏羽林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,"除非——"
"除非什么?"他侧过头,黑沉沉的眼睛直视她。
"除非你害怕做梦。"
空气一瞬间凝固。
应龙的尾巴猛地拍打地面,震落几本摇摇欲坠的书。马嘉祺的眼神冷了下来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军刀的刀柄。
夏羽林没有退缩。她轻轻抬手,银蛇顺着她的指尖游到钢琴上,在黑白琴键间蜿蜒前行,最后停在那本破旧的乐谱前——那是《小星星》的简谱,边角已经泛黄卷曲,像是被翻阅过无数次。
"你弹过这首曲子。"她陈述道。
马嘉祺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。
"很久以前。"他最终回答。
夏羽林没有追问。她只是伸手,轻轻按下一个琴键。清脆的"C"音在寂静的图书馆内回荡,惊飞了几只栖息在书架上的夜鸟。
"教我弹吧。"她说。
马嘉祺盯着她看了很久,久到她以为他会直接起身离开。但最终,他慢慢伸出手,覆在她的手背上,引导她的手指找到下一个音符。
"这是G。"他的掌心很凉,声音却比平时柔和了些,"然后是A。"
他们就这样一个音一个音地弹完了整首《小星星》。马嘉祺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她的,仿佛怕她按错任何一个音符。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,夏羽林发现他的肩膀不再那么紧绷,应龙也收起了攻击姿态,懒洋洋地盘在钢琴顶上。
"你弹得很好。"她轻声说。
马嘉祺没有回应,但也没有收回手。
第四天清晨,夏羽林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带着铁锈味的外套。那是马嘉祺常穿的那件黑色军装,袖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气息。
她抱着外套走到钢琴室,发现马嘉祺已经不在那里。应龙幼崽趴在窗台上晒太阳,见她来了,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。
马嘉祺从古籍区走出来时,手里拿着两本保存完好的书籍。他看到夏羽林怀里的外套,脚步微微一顿。
"...谢谢。"她微笑着递过去。
马嘉祺接过外套,动作有些僵硬。"怕你冻死了没人打扫。"他硬邦邦地说,却在她转身时悄悄把外套凑近鼻尖,深吸了一口气。
银蛇从夏羽林领口探出头,正好看见这一幕。它吐了吐信子,又缩了回去,假装什么都没发现。
那天晚上,当夏羽林再次在钢琴室找到马嘉祺时,他破天荒地没有赶她走。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他们身上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,交织成一幅静谧的画。
这一次,马嘉祺独自弹完了整首《小星星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