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炒栗子的约定，在半个月后才兑现。
汪顺结束了邀请赛的后续活动，难得有两天完整的假。书禾特意查了胡同口那家店的营业时间，傍晚六点多牵着他往巷子里走时，栗子刚出锅，纸袋被热气熏得发软，香气裹着晚风往人鼻子里钻。
“要现剥吗？”汪顺举着纸袋问她，指尖被烫得缩了缩。书禾从包里翻出湿纸巾递过去，“凉会儿吧，刚出锅的烫舌头。”他哦了一声，却还是剥开一颗，吹了又吹，递到她面前：“你尝尝，甜不甜？”
栗子肉是琥珀色的，粉糯得恰到好处。书禾点头时，他自己也剥了一颗，边嚼边看胡同里的老槐树。叶子落得差不多了，枝桠光秃秃地挑着月亮。“以前在宁波，我妈总说霜打过的栗子才甜，”他忽然开口，“北京的栗子好像也不差。”
他们沿着胡同慢慢走，踩着满地碎金似的落叶，脚步声被拉得很长。路过那家爬满爬山虎的外交部宿舍，书禾指给他看窗台上的月季：“老太太前两天跟我抱怨，说天冷了花要谢了，明年得换耐寒的品种。”汪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，忽然笑了：“我宿舍窗台上也摆了盆多肉，教练说练完抬头看看绿的，眼睛能舒服点，结果被我浇水浇多了，烂根了。”
书禾忍不住笑出声：“你这是把对待训练的认真劲用错地方了。”他挠挠头，耳尖又有点红，像每次在咖啡馆打翻椅子时那样。
后来的见面，多在周末的午后。有时是书禾提议去国家图书馆查资料，汪顺就坐在旁边的阅览室看训练录像，笔记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划水角度和呼吸节奏；有时是汪顺说队里放了半天假，书禾便带他去胡同深处的炸酱面馆，看他捧着海碗吃得鼻尖冒汗，说“比队里的水煮菜有味道多了”。
他们很少聊起东京奥运那些剑拔弩张的日子，话题总落在最寻常的地方。书禾会说办公室新来的打印机总卡纸，每次都要请保安师傅来修；汪顺会讲队里的小队员偷偷在宿舍养仓鼠，被发现时抱着笼子求情的样子，像只受惊的小兽。
有次去后海散步，初冬的风卷着碎雪粒打在脸上。书禾裹紧围巾，忽然听到汪顺说：“明年世锦赛在布达佩斯，你会不会去？”她愣了一下，才想起自己的工作范围偶尔会涉及国际赛事的外事协调。“说不定呢，”她抬头看他，“怎么，想让我去现场看你比赛？”
他停下脚步，湖面的冰在阳光下闪着光。“也不是，”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，“就是觉得，你在的话，好像更踏实点。”这句话说得很轻，差点被风吹散，却清晰地落在书禾耳朵里。她没接话，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，能闻到他羽绒服里透出的皂角香，和第一次在北京见面时一样。
布达佩斯的春天来得比北京早。书禾抵达时，多瑙河两岸的杏花刚开，粉白的花瓣飘进游船的窗。她给汪顺发了张照片，配文：“河风吹得人想睡觉。”很快收到回复，是张训练馆的照片，他站在泳池边，身上的运动服印着中国国旗，配文：“刚练完200混，等你来看我适应场地。”
那天下午，书禾处理完工作赶到游泳馆时，汪顺正在做最后的拉伸。他穿着黑色泳裤，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绷得很紧，却在看到她时瞬间柔和下来。“这边的水比北京凉点，”他走过来，手里拿着条毛巾，“你要不要去看台上坐会儿？”
书禾摇摇头，靠在看台栏杆上。看他跃入泳池，划水声在空旷的馆里格外清晰。他游得不快，像是在找节奏，偶尔抬头换气时，目光总会往她的方向扫过来，像在确认什么。
训练结束后，他裹着浴巾坐在她旁边，头发滴着水。“晚上队里聚餐，”他忽然说，“我跟教练请假了，带你去吃匈牙利炖牛肉？”书禾看着他被水汽熏红的脸颊，想起胡同里的糖炒栗子，想起后海的碎雪，忽然觉得，有些故事确实不用急。就像现在，多瑙河的风从通风口钻进来，带着杏花的甜，而他们并肩坐着，连沉默都浸着慢慢酿开的暖意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