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同里的银杏叶落得差不多时,书禾收到了汪顺从训练基地寄来的信。信封上贴着枚印着游泳馆图案的邮票,字迹是他惯常的有力,却在收信人地址的最后一笔,悄悄顿了一下。
里面没写什么惊天动地的话,只说基地的食堂新添了宁波汤圆,冬至那天会煮一大锅,他特意跟师傅说多放了桂花;还说训练馆的落地窗正对着片水杉林,雪落下来时像插满了白羽毛,等她有空了,可以带她去看。
书禾把信夹在那个印着和平鸽的记事本里,夹在布达佩斯赛程那一页。抬头时,办公室窗外的玉兰花苞正鼓起来,像藏着春天的秘密。
春节前的外事活动排得密,书禾忙到年三十才踩着最后一班地铁回宿舍。刚掏出钥匙,就看到门把手上挂着个保温袋,里面是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圆,芝麻馅的,甜得正好。保温袋里塞着张便签,是汪顺的字:“队里放假半天,顺道过来的。”
她咬着汤圆站在楼道里,看着窗外零星炸开的烟花,忽然想起布达佩斯的多瑙河夜景。原来有些温暖,真的会从一座城市,悄悄追到另一座城市。
开春后的全国锦标赛,书禾特意调了休。她还是坐在看台后排,手里没捏应援棒,换成了本翻旧的外交史。汪顺出场时,她刚好看到书页上那句“外交是安静的守望”,抬眼就撞进他望过来的目光,像两束跨越人群的光,轻轻碰了一下。
他这次比的是200米混合泳,触壁时成绩快了0.3秒。上岸时对着她的方向,悄悄比了个“V”,被教练拍了下后脑勺,才乖乖去做拉伸。
颁奖礼结束后,他抱着花找到她,身上还带着泳池的潮气。“给你的。”不是什么名贵的花,是束野菊,黄灿灿的,像他笑起来的样子。“基地后山摘的,比颁奖花束香。”
他们沿着体育馆外的林荫道慢慢走,风里有新草的味道。汪顺忽然说起小时候被教练罚游,总偷偷数泳池瓷砖,数到第368块时就想家。“现在不用数了,”他侧过头看她,“抬头能看到你,就知道不是一个人在游。”
书禾停下脚步,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锦囊,里面装着那枚布达佩斯的鹅卵石。“我找人串了根绳,”她把锦囊递给他,“下次比赛戴着,就当多了个小观众。”
他接过去时,指尖碰到她的,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。锦囊上的流苏晃了晃,晃得树影都跟着轻轻摇。
夏天来得猝不及防时,汪顺入选了亚运会名单。出发前一天,他约书禾在外交部对面的咖啡馆见面,桌上摊着张比赛日程表,他用红笔在她可能有空的时间段画了圈,像她当年在布达佩斯做的那样。
“闭幕式那天有烟花,”他指着日程表最后一行,“组委会说在江边放,能看到两岸的灯都亮起来。”
书禾搅着杯子里的冰咖啡,看着他认真的侧脸,忽然想起那个秋天的傍晚,他说“还想再游几年,想让你多看几场”。原来有些承诺,真的会像种子一样,在时光里悄悄发了芽。
“好啊,”她抬起头,眼里盛着窗外的阳光,“到时候,我们一起数烟花。”
咖啡馆外的蝉鸣刚起,日子还长,像杯加了冰的咖啡,慢慢喝,总能尝到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