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黎的春天总带着点湿润的凉意,书禾踩着梧桐叶走进游泳馆时,汪顺正在池边做拉伸。他穿着国家队的蓝色训练服,裤脚卷到膝盖,露出的小腿肌肉线条流畅,水珠顺着脚踝滴在蓝色地胶上,洇出小小的圆点。
“刚到?”他抬头时眼里带着笑,手里还捏着个秒表,“比预计早了半小时。”
书禾把帆布包放在看台上,包里露出半截赛程表,是她前夜在酒店对着官网一字一句核对过的。“会议提前结束了。”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热咖啡,“路过街角的店买的,加了双倍奶泡,你训练完喝。”
他的目光在咖啡杯上停了停,忽然朝她招招手。“过来帮个忙。”
书禾走过去才发现,他脚边放着个防水袋,里面装着副新泳镜。“昨天训练时镜片划了道痕,”他指着镜带的卡扣,“这玩意儿设计得反人类,你帮我调紧点。”
她蹲下身时,闻到他发间飘来的薄荷味洗发水香,混着泳池特有的消毒水气息。指尖碰到冰凉的塑料卡扣,不小心蹭到他耳后的皮肤,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,惹得她笑出声。“汪顺,你现在比刚认识时怕痒多了。”
“那时候是假装镇定。”他说得坦然,等她系好泳镜,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——是枚小小的埃菲尔铁塔钥匙扣,铁塔尖还沾着点金色的漆,“早上路过纪念品店买的,比布达佩斯的石头精致,比亚运会的徽章轻便。”
钥匙扣在掌心沉甸甸的,书禾忽然想起他总说“想给你带点什么”,从泳池里的鹅卵石到胡同里的年糕,再到此刻的铁塔小玩意儿,原来有些心意,真的会藏在这些细碎的物件里,跟着脚步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。
发令枪响时,书禾正坐在看台上写纪要。笔尖顿了顿,抬头就看见汪顺像条鱼似的跃入水中,划水的节奏比在国内训练时更快,转身时几乎听不到水花声。她放下笔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上的亚运会徽章,忽然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紧张——比当年在布达佩斯看400混决赛时,心跳得还要厉害。
最后五十米冲刺时,看台上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。书禾看着他手臂扬起的弧度,看着那道蓝色身影越来越近,直到触壁的瞬间,她猛地站起来,手里的笔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滚到前排座椅底下。
他上岸时,教练和队友围着他欢呼,他却拨开人群往看台这边望,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,隔着几十米的距离,比了个口型:“等我。”
颁奖礼结束后,他抱着金牌找到她时,领奖服还没换,脖子上挂着的奖牌晃来晃去。“刚才看到你站起来了。”他笑得眼角堆起细纹,“第一次见你这么激动。”
“谁激动了?”书禾弯腰捡起他递来的笔,笔帽上还沾着点灰尘,“是笔太滑了。”
他没戳破,只是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空咖啡杯,扔进旁边的垃圾桶。“晚上想去哪?”他问,“我查了攻略,塞纳河的夜游船票比多瑙河的便宜,还能看到铁塔闪灯。”
书禾看着他被风吹乱的额发,忽然想起北京胡同里的那个秋天,他说“还想再游几年,想让你多看几场”。原来有些承诺,真的会在时光里长成具象的模样——是布达佩斯的陶碗,是北京的糖炒栗子,是此刻他眼里映着的巴黎天光。
“先去吃点东西吧。”她往他身边靠了靠,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,“我知道有家餐厅,油封鸭配甜酒,据说比食堂的清蒸鱼还下饭。”
他笑起来,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。“听你的。”
暮色漫过游泳馆的玻璃幕墙时,两人并肩走在塞纳河畔。远处的埃菲尔铁塔亮着灯,像支立在暮色里的金色火炬。书禾忽然想起那个印着和平鸽的记事本,此刻正躺在她的帆布包里,夹着从布达佩斯到巴黎的所有票根。
有些故事确实不用急,就像他游过的每一个泳池,就像他们走过的每一座城市,慢慢来,总会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刻,遇到最温柔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