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随外交使团提前抵达巴黎时，书禾的行李箱里除了三套定制西装、烫熨妥帖的衬衫和一叠外交文件，夹层里还藏着两盒青柠糖。入驻奥运村旁的外交公寓那天，她刚把印有国徽的铭牌别在办公桌一角，手机就震动起来。
是汪顺发来的照片：训练池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，池边放着个熟悉的保温杯——是她去年送他的，米白色杯身印着小小的五星红旗。“刚适应完场地，”紧跟着的消息跳出来，“水温比北京低0.5度，得慢慢调。你那边安顿好了？”
书禾走到阳台，远处埃菲尔铁塔的尖顶正刺破暮色。她举起手机拍了张照回过去：“刚和法国外交部的对接官开完会，公寓窗外能看见铁塔，晚上灯亮起来像支发光的钢笔。”
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，才跳出一条：“等你忙完工作，我带你去塞纳河边上看，比照片清楚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，两人像两条平行线，在巴黎的同一时空里各自忙碌。书禾的日程表被排得密不透风：上午和奥组委协调运动员通行证件，下午参加国际泳联的技术会议，傍晚还要核对各国代表团的接待流程。偶尔在会议间隙瞥见手机，会看见汪顺发来的只言片语——“早餐的可颂太甜了”“今天练了100米仰泳，转身时总差点劲”“训练馆的时钟快了三分钟”。
她总会抽出半分钟回复，有时是“外交部食堂的豆浆明天给你带一杯”，有时是“仰泳转身别太急，记得你教练说的核心发力”，最忙的时候，就发个简单的笑脸表情。他似乎总能精准捕捉到她的节奏，从不会在她标注“重要会议”的时间段发来消息。
周五下午，书禾结束和国际奥委会官员的会谈，走出办公楼时，意外在门口看见了汪顺。他穿着国家队的灰色训练服，站在梧桐树下，手里捏着顶鸭舌帽，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面的碎石子。
“你怎么在这？”她有些惊讶，下意识看了眼四周——还好没有记者，只有几个匆匆走过的工作人员。
“队里下午调整，”他挠挠头，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，是个牛皮纸信封，“给你的。训练馆旁边有家文具店，看见这个就想起你总用钢笔。”
信封里是支钢笔，银灰色笔身，笔帽上刻着细小的塞纳河波浪纹。书禾旋开笔帽，笔尖划过掌心，留下微凉的触感。“很贵吧？”她抬头看他，眼里带着点嗔怪。
“不贵，”他赶紧摆手，耳尖有点红，“是纪念品款，上面的波浪纹是刻上去的，不容易掉。”说话间，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，“刚结束工作？”
“嗯，准备回公寓整理文件。”她把钢笔放进西装内袋，指尖碰到了里面的银杏叶书签——是他冬训时送的那片。
“我送你回去？”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，“坐两站就到，比打车快。”
公交车晃晃悠悠穿过巴黎的老街区，两人并排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。阳光透过车窗，在他手背上投下梧桐叶的碎影。他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训练视频，手指在屏幕上点点划划，偶尔抬头跟她说两句：“你看这个仰泳转身，还是有点偏，总差点平衡感。”
书禾凑过去看，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肩膀。视频里的水声清晰可闻，她忽然想起北京冬夜，他举着手机给她看训练回放的样子，蒸汽模糊镜头时，他总会用袖口仔细擦干净。
“挺好的，”她轻声说，“划水时的手臂角度比上次测100仰时标准多了。”
他笑起来，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：“还是你看得准。”
到了公寓楼下，书禾刚要下车，被他轻轻拽住了手腕。“对了，”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，“这个给你。队里发的奥运徽章，每个项目不一样，我特意要了游泳的。”
盒子里是枚圆形徽章，蓝色背景上印着奥运五环和游泳运动员的剪影，边缘镶着圈细闪。书禾想起亚运会时他给她别在风衣上的“琮琮”徽章，心里忽然涌上股暖意。“谢谢，”她把徽章别在西装领口，“很配我的工作牌。”
他看着那枚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，忽然说了句：“预赛那天，我会在检录处多等半分钟。”
书禾愣了愣，随即明白过来——他是在说，会给她留个能远远看一眼的时间。“好，”她点点头，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，像在确认某个约定，“我尽量早点结束上午的协调会。”
公交车再次启动时，书禾站在路边朝他挥手。他坐在靠窗的位置，也朝她挥着手，阳光落在他发梢，镀上了层金边。她看着公交车慢慢消失在街角，摸了摸领口的徽章，又摸了摸内袋里的钢笔，忽然觉得，巴黎的风里，好像也藏着和北京一样的温度。
回到公寓，她把那枚游泳徽章别在了巴黎奥运会的外事日程表上，刚好压在“游泳项目预赛”那行字上。窗外的埃菲尔铁塔亮起了灯，她拿起手机，给汪顺发了条消息：“钢笔很好用，谢谢。”
很快收到回复，只有一张照片：他把她送的保温杯举在镜头前，杯身上的五星红旗在训练馆的灯光下格外鲜艳。后面跟着两个字：“待用。”
书禾笑了笑，把手机放在桌上，翻开了第二天的会议纪要。指尖划过纸面时，碰到了那片银杏叶书签，叶脉清晰，像极了他仰泳时划水的轨迹。她知道，距离预赛还有三天，距离他们真正能在赛场边说上一句话，还有很长的等待。但就像他说的，水温可以慢慢调，节奏可以慢慢找，有些相遇，本来就该慢慢来，才更显珍贵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