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预赛还有两天时,书禾在国际泳联的技术手册上看到了分组表——汪顺被分在第三组第四道,正是他最习惯的泳道。她用红笔在那行名字旁画了个小小的对勾,像给文件做批注时那样认真。
傍晚收到他的消息,是段十几秒的视频:训练馆的灯光透过水面,在池底投下晃动的光斑,他的手臂划出流畅的弧线,转身时水花压得很低。“刚练完强度,”消息跟着进来,“200米混合泳的转身终于找到感觉了,刚才教练说比上周快了0.2秒。”
书禾刚结束和安保部门的对接会,正站在场馆外的回廊里等车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铺着鹅卵石的地面上。她回了条语音,声音压得很低:“别练太狠,保存点体力。我明天上午要去检录处确认流程,可能会路过训练池。”
“那我在池边多待十分钟。”他几乎是秒回。
第二天上午的流程确认比预想中顺利。书禾拿着文件夹走出检录处时,刚好赶上运动员训练的间隙。隔着两百米的距离,她看见汪顺正坐在池边擦身体,蓝色训练服的袖子卷到胳膊肘,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
他似乎感应到什么,忽然抬头朝这边望过来。四目相对的瞬间,他手里的毛巾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眼里的惊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荡开一圈圈涟漪。
书禾朝他微微颔首,举起手里的文件夹晃了晃,算是打过招呼。周围有工作人员经过,她不能停留太久,转身要走时,看见他突然从池边站起来,朝她这边快步走了几步,又想起什么似的停在原地,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她,像株挺拔的白杨树。
她走出很远,回头时还能看见那个蓝色的身影。阳光落在泳池的水面上,碎金般的光点晃得人睁不开眼,而他站在光里,成了比阳光更耀眼的存在。
预赛当天清晨,书禾在西装口袋里发现了颗青柠糖。是昨天整理文件时不小心掉进去的,糖纸在晨光里闪着银光。她剥开糖纸放进嘴里,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,忽然想起北京冬训时,他总说“含颗糖就不觉得累了”。
上午的协调会比预计结束得早了十五分钟。书禾走进场馆时,检录处的广播刚好在念第三组的名字。她站在工作区的入口,看见汪顺正和同组的运动员击掌,转身走向检录台时,目光精准地扫过她的位置,像早已设定好的导航。
他在检录台前站定,手指在台面上轻轻敲了三下——是他们约定的暗号。书禾举起手里的钢笔,对着他晃了晃,笔尖反射的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。
发令枪响时,书禾刚好在核对运动员信息表。笔尖划过“汪顺”两个字的瞬间,场馆里爆发出第一声欢呼。她抬起头,看见他像条银色的鱼跃入水中,仰泳时的身体姿态几乎与水面平行,划水的节奏稳定得像时钟的摆锤。
转身时,他的脚精准地蹬在池壁的红色标记线上,水花压得极低。书禾握紧了手里的钢笔,指节泛白——她记得他说过,仰泳转身的平衡最难掌握,稍有不慎就会偏离轨迹。
最后五米冲刺,他的手臂划水幅度明显加大,指尖触壁的刹那,电子屏上的数字定格在1:58.09。小组第一。
书禾低下头,在表格上签下自己的名字,笔尖的墨水晕开一小点,像颗小小的星辰。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,后面还有半决赛,还有决赛,还有更长的路要走。但此刻嘴里的青柠糖还在散发着甜味,像在提醒她,有些等待,本身就是种甜蜜。
走出场馆时,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汪顺发来的消息,只有一个笑脸表情,后面跟着颗青柠糖的emoji。书禾看着屏幕笑了,抬手摸了摸领口的奥运徽章,阳光照在上面,细闪的边缘像撒了把星星。
巴黎的风穿过回廊,带着塞纳河的水汽,拂过她的发梢。她知道,再过两天,这里将座无虚席,而她会站在工作区,看着他再次跃入泳池,像每次那样,朝着终点,也朝着她,奋力游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