蛇信

夜深时分，花街便热闹起来。

　　对花街来说，夜晚才是正餐时段，这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
　　吉原的妓楼上灯火通明，较之白日更将街景照得通亮。

　　称这里为"不眠之城"，倒也不完全是夸张。

　　"喂，你今天该结算了。"

　　每当营业时间将至，禊总会准时把瑠衣赶出去。

　　尽管老板娘一脸不情愿，但只要禊露出笑容，她便立刻噤声。

　　瑠衣不禁想起———在吉原时的禊，究竟是何等模样呢？

　　当然，她明白被逐出门的意思。

　　所以趁着其他花魁尚未接客，瑠衣早早回到房间（当然没有禊那么好的待遇，只是普通隔间）。

　　确认四下无人后，她推开窗户。

　　花街的喧嚣与微热的夜风，一同拂过她的面颊。

　　"肌肉鼠先生，拜托了。"

　　应声而来的是个黑影，竟是老鼠。

　　不是普通的老鼠，而是扛着瑠衣的日轮刀的忍者鼠。

　　它浑身肌肉结实，正是宇智波斑的忍者使魔———肌肉鼠。

　　"那么，雏鹤小姐和须磨小姐的定期联络报告是......"

　　雏鹤和须磨都是与槙於同为宇髄天元的妻子，祢豆子的同僚。

　　虽让人感到"居然有三位妻子"，但作为忍者确实名副其实。

　　每天她们都会送来密密麻麻记录着情报的信件。

　　".....又有人擅自离队了。"

　　每隔两三天，就会出现此类内容。

　　虽然有些人是真喝醉了睡过头，但一旦涉及鬼的嫌疑，便绝不可掉以轻心。

　　"好。"

　　瑠衣麻利地换上忍者服（也是肌肉鼠带来的），系紧日轮刀，轻捷地翻出窗台。

　　她小心翼翼地在屋瓦上落脚，避免打滑。

　　温热的夜风裹挟着若隐若现的香气，渗入鼻腔。

　　"就从南面开始查吧。"

　　就像花街，鬼也只在夜间出没。

　　必定会留下痕迹。

　　人消失的地方，正是最该调查之处——瑠衣总是趁夜追踪这些线索。

　　今晚的月亮，也格外明亮。

　　————

　　当然，不必多说。

　　三大妓楼之外，游郭里还有不少妓院。

　　人会失踪的不仅是大型妓院，中小规模的店铺也时有发生。

　　“据雏鹤小姐的信来看，应该就是这家了。”

　　在屋顶间跳跃穿行的瑠衣，来到了吉原南部边缘地带。

　　离主干道稍远些，地段算不上有多好。

　　从外观来看，这里并无鬼的踪迹。

　　“所以说！我亲眼看到的！”

　　“嘘！小声点，被客人听到就麻烦了......！”

　　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立刻压低身子。

　　似乎是店院中仆役们的对话。

　　“那天晚上我去上厕所，屋顶突然咔咔作响！”

　　“被跟踪监视了吧？”

　　“才不是！那声音一直传到女生宿舍方向，小穗就是在那之后不见的。”

　　“小穗肯定自己逃跑了！再这样下去要好好教训她一顿！”

　　他们很明显是在讨论失踪的游女。

　　然而二人很快回到店内，瑠衣没能听到更多细节。

　　但值得关注的是提及天花板的异响——

　　鬼？

　　她跪下来轻抚脚下的瓦片。

　　天花板的响声，意味着当时必有鬼潜伏其中。

　　从屋顶突袭游女的房间，掳走后又必定会带着逃往某处。

　　若仔细搜查，或许有其他人目击到什么。

　　若能进入被掳游女的房间查看最好，但实在太困难了。

　　“.........！”

　　一阵莫名的被注视感。

　　当瑠衣握紧日轮刀柄环顾四周时，

　　却空无一人，连气息都感知不到。

　　不同于花街的喧嚣，某种异样的紧绷感油然而生。

　　（......令人不安。）

　　仿佛被野兽远距离盯梢的错觉。

　　（这个城镇，处处透着古怪。）

　　不仅是烟花之地特有的复杂，

　　更像是被无形薄膜笼罩的牢笼。

　　夜幕降临，空气里弥漫着越发沉重的压抑。

　　穿梭于重重屋檐的瑠衣明白：

　　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——

　　赶在恶鬼掳人前阻止，

　　即便失手也要设法应对。

　　彻夜巡守，正是她无可推卸的职责。

　　而这恰好是恶鬼最惧怕之事。

　　————

　　游郭说到底终究是门生意。

　　而在做生意时最重要的要素之一，便是情报。

　　在吉原这个狭小的世界里，为了争夺客人，掌握竞争对手的动向是必备技能。

　　"听说荻本屋来了个新姑娘，长得挺漂亮嘛！"

　　"可还没接客吧？难不成才艺不精？"

　　"看玉鬘就知道了，准备让那边艺伎冒充花魁。连荻本屋这种老字号都沦落成这样了。"

　　在吉原三大游郭之一"京极屋"的角落里，高级游女们正聊着八卦。

　　趁着送走清晨客人后到就寝前的短暂喘息之机。

　　她们一边谈论着自己各自身后恩客的琐事，一边对其他游郭的动向品头论足。

　　"相比之下，刻时屋可厉害了。"

　　"虽然把中刻时和小刻时合并后规模大不如前，毕竟是真老字号嘛。"

　　"不过你们看，小夏花魁！"

　　"人漂亮才艺精湛气质脱俗，在店家小姐和客人里都超有人气。"

　　"据说刻时屋没个游女不崇拜小夏花魁的。"

　　奇妙的是，在妓馆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，游女们的耳朵却异常灵光。

　　她们通过客人，或是来昼见世占卜的占卜师等渠道，掌握了大量流言。

　　又或者说，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能成为高级游女。

　　无论在哪个世界，没有耳朵的人，迟早都要吃亏。

　　"真羡慕呀......话说回来我们这......"

　　"————哎呀！"

　　那瞬间，原本热热闹闹的谈话声戛然而止，空气仿佛骤然凝结。

　　只需看一眼游女们的脸色便知分晓——原本健康红润的面庞瞬间惨白，接着又泛起铁青。

　　变故发生在从走廊阴影里传来的呼唤声中。

　　因为背光的缘故，仿佛是从黑暗中发出声音般的错觉。

　　那位游女很美......美得惊人。

　　和服和发簪虽是上品，但在她面前却如同破布与木棍。

　　透着光的白皙肌肤，形状完美的眉毛，细长的眼睛，以及泛着奇异光芒的瞳孔。

　　当被那双眼睛俯视时，会让人感到灵魂都要被冻结。

　　"是、蕨姬花魁......"

　　被唤起名字的京极屋花魁"蕨姬"露出微笑。

　　"你们刚才......在说什么......."

　　"没、没什么......."

　　".......普通的话题......."

　　"哎呀这样啊，不过刚才我好像听到了很在意的话题。打扰了呢。"

　　"什、什、打扰......哈哈......"

　　游女勉强露出挤笑的表情，被蕨姬毫不客气地看穿。

　　"再让我听下去，可要睡不着了呢。"

　　"什、什么？"

　　"很简单的事嘛......刚才断掉的话.......接着说呀。"

　　"刚、刚才？"

　　"就是那句"话说回来我们这......"之后。"

　　所有游女突然倒吸凉气。是谁发出了这样的声音？

　　蕨姬毫无表情地注视着众人，所有人都被她的目光牢牢锁定。

　　"————什么？"

　　"没......"

　　"那么.......要说什么？"

　　"啊......"

　　"你们刚才.......在说什么？"

　　"啊、呜......"

　　"说......."

　　时间缓慢流逝，日影西斜。

　　那看起来就像极了一条试图缠绕猎物的蛇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