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·第3章
薄荷味的幻觉
01
02:18 之后，便利店像被人按下静音键。
关东煮的汤面不再翻滚，冰柜的嗡鸣也停了，只剩收银台的电子钟滴答——02:19、02:20……
时澄盯着那条心电图水印，玻璃映出她自己的脸。
忽然，水印亮了一下，极细的蓝光顺着玻璃纹路游走，像一条小蛇钻进了她的瞳孔。
她眨眨眼，瞳孔里多了一粒薄荷绿的碎点，微微发苦。
02
“叮——”
不是电梯，是头顶的风铃。
深夜不该有风，可风铃还是响了。
一股凉气从门口吹进来，带着雨后草地与薄荷糖的味道。
时澄下意识回头——
玻璃门外，街灯昏黄，细雨像碎银。
灯下站着林见月，还是那件病号服，却干爽得没有一丝雨痕。
他抬手，掌心躺着一颗银色锡纸包裹的薄荷糖。
隔着门，他做了个“请吃”的口型。
时澄低头，发现自己手里真的多了一颗糖，锡纸在指尖沙沙作响。
03
剥开锡纸，糖是透明的，中心封着一点月光。
她含进嘴里，凉意从舌尖一路滑到喉咙，再一路往下——
像有人把一条冰线系在她心脏的瓣膜上。
咚。
心跳骤停半拍。
再跳时，声音变了：
一半是沉稳的“咚”，一半是清脆的“叮”，像钢琴的高音键被指尖轻触。
她听见两种音色同时存在，交错，又渐渐合拍。
04
便利店的灯忽然转成冷白色调，货架上的商品标签全部错位：
矿泉水瓶印着“心跳 72 次/500ml”；
泡面封面写着“保质期：到你下一次失眠”；
收银小票机吐出一张空白纸，纸中央慢慢浮出一行字：
“薄荷味是灵魂的味道，别咽太快。”
05
时澄抬眼，林见月已不在门外。
他站在收银台内侧，与她并肩，透明得能看见货架的轮廓。
“味道对吗？”他问。
声音像薄荷在齿间碎裂。
时澄想说“太凉”，却发现自己嘴里根本没有糖，只剩一股清冽的寒。
她低头，锡纸还在，糖却不见了。
林见月笑了一下：“糖在你心里，现在它开始融化了。”
06
话音落地，货架上的灯光开始闪烁，像心跳监护仪的报警。
每一次闪，林见月的身影就更实一分。
每一次暗，时澄的影子就更淡一分。
她伸手去抓，指尖穿过他的袖口，带起一阵风铃般的脆响。
那声音不是风铃，是冰粒撞击。
07
“跟我来。”
林见月转身，穿过一排货架，走向员工休息室。
门是锁的，可他像穿过一层水幕，直接消失。
时澄握住门把，掌心一凉——
门把变成了薄荷糖的圆柱形，表面凝着水珠。
她轻轻一拧，门开了。
08
休息室里没开灯，却泛着幽绿的光。
光源来自冰箱门上的便签纸——
一张、两张、三张……
每一张都是同一行铅笔字：
“薄荷味倒计时：99、98、97……”
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。
林见月站在冰箱前，指尖点在数字“97”上。
“每消失一格，我就离你更近一步。”
09
冰箱门自动打开。
没有食物，只有一排排透明试管，试管里装着淡绿色的液体，液体里浮着迷你心脏模型，模型每跳一次，试管壁就结一层霜。
最中间的空试管贴着标签：时澄。
标签下方，一行小字：
“薄荷味填充中。”
10
时澄下意识后退，脚跟撞到纸箱。
纸箱里发出玻璃碰撞声。
她掀开纸板——
满满一箱薄荷糖，银色锡纸在幽绿光里像碎镜。
糖纸上印着同一个生产日期：02-17。
她随手剥开一颗，糖刚入口，试管里的绿色液体便上升一格。
原来，她每吃一颗糖，就把“自己”往试管里灌一分。
11
“够了。”
林见月按住她的手。
他的掌心没有温度，却带着微微的薄荷凉。
“糖只是媒介，真正要交换的是心跳。”
他指向自己的胸口——
透明的病号服下，那道手术疤正在发光，像一条缝隙，缝里能看见时澄自己的心跳影像，一缩一胀，和玻璃试管里的液体同步。
12
“你要我做什么？”
“借我一次心跳，我替你守一夜便利店。”
林见月的声音低下来，像薄荷味沉入杯底。
“代价？”
“代价是，你会听见我所有的记忆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抬手覆在时澄左胸。
指尖穿过制服布料，却像只是按在一层水面上。
咚——
时澄的心跳漏一拍，随即加倍补偿。
一股画面猛地冲进她的脑海：
13
——医院长廊，纯白灯光，少年坐在轮椅上，膝盖摊开一本琴谱。
——手术室门打开，医生摘下口罩，摇头。
——母亲跪在走廊尽头，手里攥着一张器官捐献同意书，泪水滴在编号 404-0217 上。
——少年最后看见的天花板，是一盏摇晃的无影灯，灯影里，有薄荷糖纸的反光。
14
画面戛然而止。
时澄回过神，发现自己仍站在休息室门口，手里空无一物。
冰箱门合拢，便签纸上的数字停在“96”。
林见月不见了，只剩地面上一排湿漉漉的脚印，脚印尽头，是一枚融化了一半的薄荷糖，糖心闪着微光。
15
便利店灯光恢复常温。
时澄弯腰捡起那半颗糖，糖纸背面写着：
“第 96 次心跳，已存档。”
她抬头看钟——02:20。
秒针比正常慢半拍，像被薄荷味黏住。
16
手机电量 1%，屏幕亮起：
【404-0217】
“薄荷味幻觉加载完毕。
下次见面，记得带耳机——
我想让你听听我练琴时的回声。”
17
风铃再次响起。
门外细雨停了，街灯在积水里拉出长长的倒影。
倒影里，时澄看见自己胸口泛着淡绿的光，像含了一颗永远不会融化的薄荷糖。
——第3章·终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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