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·第4章
负一楼的灯
01
02:21，薄荷味的余温还在舌尖。
时澄把最后一颗糖纸攥进掌心，抬头时，便利店的灯忽然闪成心跳频率——
亮、暗、亮、暗——
像有人在远处按开关，每一次熄灭，玻璃门外就多一道湿脚印。
02
脚印从街灯一直延伸到卷帘门下。
水印排列成鞋码，37 号，男款，鞋跟却拖着长长水迹，像刚从河里被捞上来。
脚印停了，卷帘门却自己上升十厘米，冷风灌进来，携着消毒水与焦糊味。
03
时澄的耳机里传来沙沙电流，随后是一句低语：
“负一楼的灯开了，陪我走一趟。”
声音来自手机里本该空白的语音备忘录，时长 00:17。
她按下播放键，只有一句——
“我在-4，等你。”
04
便利店后门通向员工电梯。
封条不知何时被撕开，像有人用指甲划破皮肤。
按钮面板亮起幽绿背光，数字从-1跳到-4，自己停住。
门开，一股更冷的空气扑面，像手术室门被推开。
05
电梯内壁映出时澄的影子，却比她慢半拍。
当她抬手，影子仍在垂落；当她眨眼，影子才迟缓地合上眼。
仿佛那面镜子里的时间，与现实差了 17 秒。
06
-4 楼走廊比昨夜更长。
天花板的白炽管坏了大半，仅剩几盏闪烁，将黑暗切成断续的胶片。
地面结霜，踩上去发出碎玻璃般的脆响。
每走一步，身后就多一道冰裂的纹路，像有人在追赶。
07
尽头那扇绿漆铁门，今晚虚掩。
门缝里溢出橙红火光，却照不亮门牌空白处。
时澄伸手推门，指尖黏住，像被冰吻住。
门轴发出一声极细的叹息，像久别重逢。
08
门后不是手术室，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。
台阶铁锈斑驳，扶手缠着老旧电线，电线尽头吊着一只灯泡，亮度刚好够照见下一级。
灯泡下方，用红色马克笔写着：
“往下走，别回头。”
09
时澄数台阶，十七级。
第十七级的铁板上，嵌着一枚硬币大小的铜片，编号 404-0217。
铜片冰冷，却在她指腹留下灼热感，像刚从火里取出。
铜片边缘刻着细小箭头，指向更深处。
10
楼梯尽头是一扇木门，贴着褪色海报：
“零号病房·暂停营业”
海报右下角，有人用铅笔补写：
“但爱情永不打烊。”
门把挂着一只听诊器，胶管冻成硬棍。
11
时澄戴上听诊器，耳膜里立刻灌入密集心跳——
咚、咚、咚——
不是一个人的，而是成百上千，叠成潮水。
门把手在她掌心微微震动，像那些心跳想要破门而出。
12
门开，扑面而来是幽蓝月光。
房间没有窗，却悬着一轮直径两米的冷月，由无数细管灯拼成。
月光下，摆着一张不锈钢手术台，台上空无一物，只铺着一次性绿布。
绿布中央凹陷，形状恰好能躺一个人。
13
手术台四周，立着四块老式灯牌：
【请在此躺下】
【请闭上眼】
【请想起最甜的梦】
【请忘记我的名字】
灯牌电线裸露，偶尔爆出蓝色火花。
14
时澄的脚不受控制地走向手术台。
每走一步，灯牌上的字就熄灭一盏。
当她指尖碰到绿布，最后一块灯牌闪了闪，留下一行新字：
“负一楼的灯，只为你亮一次。”
15
绿布冰凉，像湖面。
时澄躺下，天花板冷月骤然放大，将她整个人吞进银辉。
她听见耳边响起林见月的声音：
“别怕，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手术室。”
声音带着回声，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又像贴在耳廓。
16
冷月化作屏幕，投出画面：
——少年躺在同一台手术床上，无影灯亮得刺眼。
——心电图从山峰滑成直线，医生宣布时间：02:17。
——护士推来冰袋，将心脏取出，放入保温箱。
——箱盖合拢前，少年睫毛颤了颤，像在说“等等”。
17
画面骤停。
时澄猛地坐起，手术台绿布上多了一行水迹：
“第 95 次心跳，已存档。”
她抬手摸向胸口，心跳比平时慢半拍，仿佛被谁借走一秒。
18
灯牌全部熄灭，房间陷入绝对黑暗。
黑暗中，有脚步声接近，却停在一步之外。
呼吸拂过她耳廓，带着薄荷味。
“负一楼的灯关了，但月光还亮着。”
声音落下，时澄眼前忽然出现一束手电光，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尘埃，像星尘。
19
手电光指向出口，照出一条窄窄通道。
通道尽头，是电梯门。
门开，里面是昨夜见过的绿漆铁门，门牌空白。
电梯按钮面板亮起一行字：
“上行 or 留下？”
20
时澄按下“上行”。
电梯门合拢前，她回头看向黑暗深处。
冷月已经消失，只剩地面上一枚铜片，编号 404-0217，闪着微弱蓝光。
门彻底关闭，铜片上的光也熄灭。
21
电梯升到 1 楼，门开，是便利店后门。
时澄走出，冷气扑面，像从深海浮出水面。
她低头，掌心多了一枚铜片，冰冷，却不再灼热。
手机电量 0%，关机前最后一条推送：
【404-0217】
“负一楼的灯，已为你亮过。
下一次，请带耳机——
我想让你听听我弹琴时的回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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