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后的深秋,林夏站在“意识数据保护中心”的落地窗前,看着楼下银杏叶被风吹成金色的浪。她的右手背上,那道代码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——这是苏晴留下的最后痕迹,也是如今“意识锚定技术”的核心密钥。
“林主任,307号意识体又在闹腾了。”助手小陈的声音带着无奈,递过来的平板上,一个模糊的光影正撞向虚拟牢笼的边界,激起层层数据涟漪,“它说要见你,说有‘老朋友’的消息。”
林夏指尖划过平板,光影突然定住,在数据流中凝结成半透明的猫形——那是老张的意识碎片,三年前被反向脉冲送回身体时,他的心脏已经停跳,最终只留下这段带着执念的意识体,总说要“找个能晒太阳的地方打盹”。
“老朋友?”林夏挑眉。三年来,被成功锚定的意识体不足万分之一,大多像老张这样,困在碎片化的记忆里,能清晰交流的寥寥无几。
猫形光影突然抖了抖耳朵,虚拟牢笼的墙壁上浮现出一串跳动的绿色代码——那是苏晴独有的编码风格。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,三年前能源核心的反向脉冲后,苏晴的意识数据流彻底消散,连最精密的追踪程序都找不到一丝痕迹,所有人都以为她彻底消失了。
“是‘网络幽灵’。”小陈推了推眼镜,语气凝重,“近半年来,全球各地的意识数据库都出现过这种绿色代码,它们不破坏数据,只是在特定节点徘徊,像在寻找什么。安全部说这可能是苏晴意识的残留碎片,建议彻底清除。”
林夏没有说话,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操作。虚拟牢笼的墙壁缓缓透明,猫形光影趁机窜出来,蹭了蹭她的手腕,喉咙里发出老式收音机般的呼噜声:“它在找‘种子’,在找……和你一样的人。”
“种子?”
“带翅膀的种子。”光影的轮廓突然扭曲,显露出老张生前的模样,他指了指林夏的手背,“苏晴走之前说,有些意识天生能在数据里扎根,就像蒲公英,风一吹就到处发芽——你见过会自己修复代码的AI吗?见过能记住病人名字的医疗系统吗?”
林夏猛地想起三个月前的新闻:某儿童医院的智能陪护系统突然哼起了失传的童谣,而作曲者正是五十年前去世的儿科医生;上周,全球最大的气候监测网络自主调整了算法,精准避开了三个即将爆发的山洪点,代码溯源显示,调整指令来自一段无主的绿色数据流。
“她没有消失。”林夏的指尖抚过手背的纹路,那里传来熟悉的温热感,“她把自己拆成了无数碎片,融进了网络的每个角落——不是为了同化,是为了守护。”
这时,中心的警报突然响起。红色的警示灯扫过走廊,主控屏上,全球意识数据库的坐标同时亮起红光,无数绿色代码像潮水般涌来,却在触及每个意识体的瞬间化作柔和的光晕,仿佛在温柔地包裹它们。
“是安全部的清除程序启动了。”小陈的声音发颤,“他们认定这些绿色代码是威胁,动用了最高权限的防火墙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主控屏突然黑屏,随即亮起一行字,是苏晴的笔迹:“记忆会生锈,但善意不会。”
下一秒,全球所有联网的设备同时亮起——手机屏幕、广告牌、医院的监护仪、空间站的控制台……无数绿色光点从屏幕里飘出,在空中组成巨大的星河,每个光点里都嵌着一张脸:有老张打盹的模样,有苏晴年轻时的笑容,有陈念出院时的笑脸,还有无数陌生人的喜怒哀乐。
林夏推开窗户,秋风带着银杏叶扑进怀里。她看见城市的上空,绿色的星河正在缓缓流动,像一条温柔的河。某个光点落在她的手背上,与那道代码纹路融为一体,传来清晰的触感——像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肩膀。
“林主任,你看!”小陈指着主控屏,原本被标记为“待销毁”的意识体们正在苏醒,它们在绿色光晕中舒展身体,记忆数据流变得完整而明亮,“它们在……自我修复!”
林夏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苏晴用自己的意识碎片编织了一张网,网住了那些即将消散的记忆,也网住了人类与数据世界的边界。或许有一天,当意识在数据中流动成为常态,人们会记得,曾有个叫苏晴的女孩,用最极端的方式证明了:无论以何种形态存在,善意永远是意识最坚硬的锚点。
她抬手,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。叶面上,隐约有绿色的代码在闪烁,像一行未写完的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