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树下的约定

电动车驶过熟悉的石板路，哭丧村的轮廓在夕阳里渐渐清晰。村口的老梧桐树比记忆里粗壮了许多，枝繁叶茂，像一把撑开的巨伞，树影投在地上，织成一张巨大的网，网住了满地的光斑。

树下的小身影转过身，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，手里拿着根红绳，正往树枝上系——那是小时候的方梧桐。

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小梧桐仰起脸，眼睛亮得像星星，“爷爷说，等全像镜拼好了，你就会记起所有事。”

方梧桐跳下电动车，蹲在她面前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梢的红绳——和她小时候扎头发的绳子一模一样。“爷爷还说什么了？”

“爷爷说，全像镜不是用来记仇的，是用来记恩的。”小梧桐指着树干，“你看，这上面刻着的，都是你帮过的人，也是帮过你的人。”

方梧桐抬头，才发现树干上刻满了细小的名字，有的是她在奈何桥帮过的亡魂，有的是无名坟被遗忘的魂灵，还有些是她从未见过的——比如“王阿婆”，旁边刻着“送过一碗热粥”；比如“李大叔”，旁边刻着“修过一次自行车”。

“这些都是爷爷帮你记的。”小梧桐踮起脚，把红绳系在最高的树枝上，“他说，人这一辈子，记不住那么多事，但总得记住几个名字，几桩暖心事。”

树干突然轻轻晃动，刻着的名字渐渐浮起，化作光点，钻进她的镰刀。斧刃上的金纹变得更加柔和，像是融进了阳光的温度。

“规则终章：全像镜的真正力量，是让你记住‘为何出发’。”兜里的镜面碎片（如今已是完整的镜影）发出温润的光，映出爷爷的模样——他坐在梧桐树下，手里拿着刻刀，正往树干上刻字，嘴角带着笑。

方梧桐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：他躺在床上，呼吸微弱，却坚持要她把耳朵凑过去。“梧桐啊，”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，“这世上的路，走着走着就忘了为啥出发。爷爷把镜子给你，不是让你找什么真相，是让你别忘了，你是个心软的孩子，见不得人受苦，这就够了。”

那时她不懂，现在终于懂了。

哭丧村的村民们慢慢走过来，有拄着拐杖的老人，有抱着孩子的妇人，有嬉闹的孩童。他们看着方梧桐，眼神里带着熟悉的暖意，像是在欢迎一个久别归来的家人。

“小梧桐，你可算回来了！”王阿婆颤巍巍地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个布包，“我给你留了块麦芽糖，你小时候最爱吃的。”

布包里的麦芽糖还是金黄色的，和回魂桥幻象里的不同，这一块带着阳光的味道。

李大叔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，笑着拍她的肩膀：“听说你帮村里找回了不少老物件？那口被冲走的老井，你还记得不？当年你掉进去，是我把你捞上来的。”

方梧桐点头，眼眶发热。她记起来了，那口老井后来被填了，但井边的老槐树还在，每年春天都会开满白花。

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，村民们围着她，说着那些被遗忘的往事。有人说她小时候总偷摘张婶家的枣子，后来悄悄把自己的糖放在张婶窗台上；有人说她帮隔壁村的哑巴男孩写过家信，男孩后来托人送了她一筐核桃。

“爷爷说，你会走很多路，遇到很多人，”小梧桐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，“但别忘了，哭丧村永远是你的家。”

“我不会忘的。”方梧桐握紧她的手，“我会回来的，经常回来。”

小梧桐笑了，化作一道光，融进梧桐树叶里。树叶沙沙作响，像是在说“再见”。

方梧桐跨上电动车，村民们站在村口挥手。她拧动车把，没有往远方走，而是朝着村里的方向驶去——她想先去看看那口被填的老井，去张婶家摘几颗枣子，去李大叔家借把锄头，帮他锄锄田里的草。

镰刀在保温箱里安静地躺着，斧刃上的金纹映着夕阳，像一条温暖的河。全像镜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，而她的路，才刚刚开始。

或许以后还会遇到新的谜题，新的执念，但她不再害怕。因为她知道，只要心里装着那些温暖的名字和故事，无论走多远，都不会迷失方向。

梧桐树下的红绳在晚风中轻轻摇晃，像一个温柔的约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