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成绩单贴在教室后墙时，张桂源正在解一道物理竞赛题。他听到教室里突然爆发的喧哗声，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斜线。
"桂源，你不去看看？"同桌王鹏用胳膊肘捅了捅他，"这次排名有惊喜。"
张桂源合上习题集，缓步走向人群聚集处。同学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，他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表情——惊讶中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期待。
白纸黑字的名单上，第一名后面的名字不是"张桂源"。
李小雨，三个工整的打印字，以总分728分占据榜首。他的名字紧随其后，727分。
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，所有人都等着看"常胜将军"的反应。张桂源感到一阵热流涌上耳根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。
李小雨不在教室，可能去了图书馆或者音乐教室——这两周来张桂源已经摸清了她的行动规律。
"就差一分啊！"学习委员陈明凑过来，"语文作文李小雨拿了58分，你是55分，其他科目都一样。"
张桂源点点头，翻开笔记本继续解题。但那些公式和符号突然变得陌生起来，他的思绪不断飘向那个空着的前座。两周前数学课上那道被迅速解出的难题，现在看来并非偶然。
上课铃响起，李小雨踩着铃声冲进教室，马尾辫因为奔跑而微微摇晃。她滑进座位时带起一阵微风，那股若有若无的橘子香气又飘了过来。
"恭喜。"张桂源向前倾身，声音刚好能让前座听见。
李小雨转过头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："你知道成绩了？"她咬着下唇，"我...我没想到会这样。"
"实至名归。"张桂源说，惊讶于自己语气的平静。他以为自己会愤怒或者沮丧，但此刻占据内心的竟是一种奇怪的兴奋感，像是遇到了一个值得较量的对手。
班主任陈老师走进教室，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欣慰的光芒："这次月考，我们班包揽了年级前两名，特别是李小雨同学，作为转校生表现出色..."
张桂源看到李小雨的耳尖慢慢变红，她低着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银色音符胸针。
下课铃响，陈老师叫住了张桂源："考虑到李小雨同学刚转学过来，对环境还不熟悉，学校决定安排你作为她的学习搭档，帮助她尽快适应我们的教学节奏。"
张桂源愣了一下："但她已经考了第一名。"
"成绩不是全部，"陈老师推了推眼镜，"我看得出来，你们思维方式很互补。"
下午自习课，张桂源拿着两本物理参考书来到图书馆。李小雨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，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书，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户，在她周围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"《三体》？"张桂源在她对面坐下，有些意外地看到那本科幻小说。
李小雨合上书，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："没想到学霸也看闲书。"
"偶尔。"张桂源翻开参考书，"陈老师说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学习计划。"
"在那之前，"李小雨把《三体》推到他面前，"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个面壁者。"
张桂源没想到会被突然提问，犹豫了一下："罗辑，虽然他的方法很极端。"
"我就知道！"李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，"你解题时总喜欢找最优解，哪怕那个解法看起来有点冒险。"她翻开书的扉页，指着一段铅笔写的批注，"看，我在这段旁边写了'张桂源式解法'。"
张桂源凑近看那段批注，发现李小雨的字迹小而工整，却充满力量感。更让他惊讶的是，她竟然通过短短两周的观察，就准确抓住了他的思维特点。
"你读得很细。"他说。
"我爸爸是物理教授，"李小雨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，手指轻轻抚过书页，"家里到处都是书。"
张桂源不知该如何回应，只好翻开自己的笔记本："这是我对上次月考试卷的分析..."
李小雨凑过来看，一缕发丝垂落在笔记本上。张桂源注意到她的发梢微微卷曲，在阳光下泛着栗色的光泽。
"哇，"李小雨突然惊叹，"这是你自己设计的吗？"她指着笔记本角落的一幅小型机械装置草图。
张桂源下意识想合上笔记本。那是他闲暇时画的自动浇花装置设计图，一个连他父母都不知道的小爱好。
"只是随便画画。"他含糊地说。
"这齿轮传动结构太精巧了，"李小雨用手指描摹着图纸，"你考虑过用3D打印实现它吗？学校创客空间有设备。"
张桂源惊讶地抬头："你懂机械设计？"
"我外公是钟表匠，"李小雨笑了，"小时候我总拆他的钟表玩。"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铜制书签，上面雕刻着复杂的齿轮图案，"看，这是他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。"
两人的学习计划讨论不知不觉变成了科幻小说和机械设计的交流。当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时，张桂源才发现他们已经聊了近两个小时，而学习计划一个字都没写。
"明天再继续？"李小雨把书塞进书包，黄昏的光线给她侧脸蒙上一层柔和的滤镜。
张桂源点点头，突然意识到这是转学以来，李小雨第一次对他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。
第二天午休时间，张桂源在食堂排队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。李小雨和几个女生站在不远处，她正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什么，引得周围人发笑。
"...然后那个机器人突然开始跳广场舞！"李小雨模仿着机械的动作，逗得大家前仰后合。
张桂源从没见过她在教室外的样子——如此放松，如此耀眼。他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，打开物理习题集。
"介意我坐这儿吗？"李小雨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。她不等回答就放下餐盘，在张桂源对面坐下，"食堂就剩这一个空位了。"
张桂源合上习题集："没关系。"
"你总是一个人吃饭？"李小雨夹起一块红烧肉。
"效率更高。"张桂源说。
李小雨做了个鬼脸："你活得像个人形自走学习机。"她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推给张桂源，"给，我妈说用脑过度需要补钙。"
张桂源愣住了，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关心。正当他犹豫时，一阵刺耳的议论声从邻桌传来。
"...听说是她爸贪污被抓，才转学来我们这儿..."
"...滨海市重点中学待不下去了呗..."
张桂源猛地抬头，看到几个高二的学弟正对着李小雨的方向指指点点。李小雨的筷子停在半空，脸上的笑容凝固了。
"你们有证据吗？"张桂源站起来，声音冷得连自己都陌生。
那几个学生愣住了，显然没想到会被高年级的学霸质问。
"我...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..."其中一个男生结结巴巴地说。
"传播未经证实的谣言，是要负法律责任的。"张桂源一字一句地说，"如果我再听到类似言论，会直接报告教务处。"
食堂突然安静下来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张桂源感到血液冲上脸颊，但他没有退缩。那几个人低头匆匆离开了食堂。
当张桂源重新坐下时，发现李小雨正盯着他，眼眶微红。
"谢谢。"她轻声说，声音有些颤抖，"不过...他们说的不全错。"
张桂源不知该如何回应，只是将那盒牛奶又推回她面前："你的牛奶。"
李小雨突然笑了，眼里的水光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闪烁："学霸连安慰人都这么笨拙。"她站起身，拿起书包，"下午见。"
张桂源看着她走向食堂门口，阳光透过玻璃门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就在她即将推门而出时，一个男生追了上去——是学生会主席赵明宇，他递给李小雨一张纸条，说了什么，引得她笑了起来。
张桂源低头继续吃饭，突然觉得今天的红烧肉咸得发苦。
下午物理课上，老师宣布下个月将举行全市高中生物理创新大赛。张桂源作为学校代表被点名参加，需要组一个两人团队。
"你可以自由选择搭档，"物理老师说，"下周一告诉我名字。"
放学铃响，张桂源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。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，只剩下他和还在整理笔记的李小雨。
"李小雨，"他听见自己说，"你愿意和我组队参加物理大赛吗？"
李小雨转过身，眼睛微微睁大："我？"
"你的物理月考是满分，"张桂源说，"而且..."他指了指她书包里露出的《量子物理史话》书角，"你显然对这个感兴趣。"
李小雨歪着头看他，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，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："我以为你会选赵明宇，他去年拿过奖。"
张桂源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名字："他更擅长文科竞赛。"
"好吧，"李小雨突然笑了，那枚银色音符胸针在夕阳下闪闪发光，"不过我有个条件。"
"什么条件？"
"你得告诉我，食堂里为什么要帮我？"她的眼睛直视着他，像是要看穿他的灵魂。
张桂源感到喉咙发紧："因为...那是不对的。"
"就这样？"李小雨似乎有些失望。
"还有..."张桂源深吸一口气，"你解题的思路...很特别。我不想失去一个值得较量的对手。"
李小雨大笑起来，笑声像一串清脆的风铃："张桂源，你真是个奇怪的人。"她背上书包，"周一见，搭档。"
张桂源看着她走出教室，马尾辫在身后欢快地摆动。他突然意识到，这是第一次有人用"奇怪"来形容他——而这个词从李小雨嘴里说出来，竟然像是一种赞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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