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理实验室的白炽灯在深夜显得格外刺眼。张桂源揉了揉酸胀的眼睛，指针已经滑向十一点。校园里早已安静下来，只剩下他们这间实验室还亮着灯。

"再试一次？"李小雨的声音从实验台对面传来。她头发有些凌乱，校服袖子挽到手肘，露出纤细却有力的小臂。

张桂源点点头，调整示波器的探头："这次把电压降到5伏。"

李小雨纤细的手指拧动电源旋钮，动作精准得像是在调试某种精密乐器。三周来，他们几乎每个晚上都泡在实验室，为物理创新大赛准备"智能光线追踪系统"——一个能自动调整角度的太阳能板模型。

"有信号了！"张桂源盯着屏幕上突然跳动的波形，声音里难得带上兴奋。

李小雨立刻凑过来看，她的发丝掠过张桂源的脸颊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。张桂源屏住呼吸，不敢移动。

"太棒了！"李小雨欢呼一声，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摇晃，"我们成功了！"

张桂源感觉一股热流从被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，他假装咳嗽，转身收拾导线："不早了，明天再整理数据吧。"

走出实验楼时，夜空飘起了细雨。张桂源从书包里掏出折叠伞，犹豫了一下："你带伞了吗？"

李小雨摇摇头，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："这点雨没关系。"

"一起吧。"张桂源撑开伞，示意她靠近。伞不大，两人不得不肩膀挨着肩膀行走。李小雨身上那股橘子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，萦绕在张桂源鼻尖。

"你知道吗，"李小雨突然说，"我小时候最讨厌下雨天。"

"为什么？"

"因为我爸爸总在下雨天回家最晚。"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，"他说雨天实验数据最准确，要在实验室多待一会儿。"

张桂源想起食堂里听到的传言，不知该如何接话。雨越下越大，水珠在伞面上敲打出急促的节奏。

"右转，"李小雨指着一个老式小区，"我家就在那栋红砖楼。"

张桂源愣了一下："我送你到门口。"

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，两人摸黑爬上五楼。李小雨掏出钥匙时，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。

"小雨？"一个瘦削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，手里还拿着一串未完成的手工珠串，"这位是..."

"妈，这是我同学张桂源，我们一起做物理项目的。"李小雨介绍道，"桂源，这是我妈妈。"

"阿姨好。"张桂源礼貌地点头。他注意到李小雨家的客厅很小但很整洁，墙上挂着几幅水彩画，餐桌上堆满了珠串材料和小工艺品。

"进来坐会儿吧，外面雨这么大。"李母热情地招呼。

"不用了阿姨，太晚了。"张桂源婉拒，"这是今天的实验数据。"他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李小雨。

李母突然咳嗽起来，李小雨连忙去倒水。张桂源站在门口，目光扫过墙上的一张照片——年幼的李小雨站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肩上，两人笑得灿烂。照片一角印着"滨海市物理研究所家庭日"的字样。

"谢谢你的伞。"李小雨送他到楼梯口。

"明天见。"张桂源点点头，转身走进雨中。回到家，他才发现自己的校服外套上沾了一根李小雨的长发，黑得发亮。他小心地捏起来，对着台灯看了许久，才轻轻放进垃圾桶。

第二天，李小雨没来上学。

"她请假了，"陈老师告诉张桂源，"好像是发烧。"

整整一天，张桂源前面的座位空荡荡的。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方向，看到李小雨桌上用铅笔画的几个小音符——不知什么时候她养成了在课桌上涂鸦的习惯。

放学时，雨又下了起来，比昨晚还要大。张桂源站在教学楼门口，看着如注的雨水冲刷着校园。他突然转身回到教室，把今天的笔记完整地抄了一份，又从书包侧袋找出常备的退烧药。

一小时后，他再次站在李小雨家门前，校服已经湿了大半。

开门的李母看到他，惊讶地瞪大眼睛："张同学？"

"我来给李小雨送笔记。"他举起用塑料袋小心包好的笔记本，"还有...退烧药。"

李母的眼圈突然红了："快进来，你都湿透了。"

客厅里飘着姜汤的气味。李小雨的房门虚掩着，张桂源能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。

"她刚睡着，"李母轻声说，"昨晚熬夜做手工，着凉了。"她指了指餐桌上的珠串，"接了个急单，明天要交货。"

张桂源这才注意到李母的手指上有几处明显的茧子和细小伤口。他突然明白了墙上那些精致手工艺品的来源。

"笔记我放在这里了。"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，"请转告她好好休息。"

"等等，"李母拿出一条干毛巾，"至少擦擦头发。"

张桂源接过毛巾时，李母突然问："小雨在学校...过得好吗？"

张桂源愣了一下："她很优秀，大家都喜欢她。"

李母苦笑着摇头："我是问...有没有人说什么...关于她爸爸的事。"

张桂源想起食堂那一幕："有人说过，但李小雨用实力证明了自己。"

"那就好。"李母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"她从小就倔，从不在人前哭。"

张桂源离开时，雨小了些。他回头看了一眼五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，隐约看到一个身影站在窗前。

第三天，李小雨回来了，脸色还有些苍白。课间，她转过身，将一个叠成方块的纸条放在张桂源桌上。

"谢谢你的笔记和药。"她低声说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
张桂源展开纸条，上面除了感谢的话，还有一行小字："我们的项目需要重新调整传感器位置，我有个想法..."

放学后的实验室里，两人为这个"想法"争论不休。

"角度传感器必须放在转轴中心，"张桂源指着图纸，"否则会有测量误差。"

"但那样会增加转动惯量，"李小雨坚持己见，"放在边缘用软件补偿误差更合理。"

"那会增加程序复杂度！"

"所以呢？你怕挑战？"李小雨挑眉看他。

张桂源罕见地提高了声音："我是说没必要把简单问题复杂化！"

"有些问题本来就复杂！"李小雨猛地站起来，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，"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你那套'最优解'处理！"

两人怒目相对，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张桂源突然注意到李小雨眼里的泪光，怒气一下子消散了。

"好吧，"他深吸一口气，"我们可以两种方案都试一下，用数据说话。"

李小雨眨眨眼，泪珠消失了："这才是我的学霸。"她的语气轻松下来，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。

最终测试证明，两人的方案各有优劣。经过一整晚的讨论，他们融合了两个方案的特点，设计出全新的结构——既保持了低转动惯量，又将误差控制在允许范围内。

比赛当天，李小雨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，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，那枚银色音符胸针别在领口闪闪发光。张桂源则破天荒地打了一条领带，引来同学们的窃窃私语。

"紧张吗？"候场时李小雨小声问。

张桂源摇摇头，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。他习惯了独自参赛，但这次不一样——他有了搭档，有了需要共同承担的责任。

演示环节完美无缺。他们的太阳能板模型精准追踪着模拟光源，数据记录和理论分析无懈可击。评委们频频点头，在评分表上写下高分。

"特等奖获得者是——明德中学张桂源、李小雨团队！"

掌声雷动。李小雨尖叫一声，转身紧紧抱住了张桂源。那一瞬间，张桂源感觉时间静止了——她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，快得像只受惊的小鸟。他僵在原地，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。

李小雨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，猛地松开手，脸颊绯红："对不起，我太激动了..."

"没关系。"张桂源轻声说，感觉自己的耳朵发烫。

颁奖仪式后，同学们围上来祝贺。赵明宇挤到最前面，递给李小雨一束向日葵："恭喜！我就知道你会赢。"

张桂源退到人群边缘，看着李小雨接过花束，笑容灿烂如阳光。他低头整理设备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。

"嘿，"李小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，她不知何时摆脱了人群，"我们的奖杯。"她将水晶奖杯塞到张桂源手里，"没有你，我不可能拿到这个。"

张桂源接过奖杯，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。李小雨没有跟赵明宇走，而是留下来帮他收拾展台。回校的公交车上，她坐在张桂源旁边，头靠着车窗渐渐睡着了。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张桂源小心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。

那一刻，他意识到，自己可能再也无法用看普通同学的眼光看待李小雨了。

雨夜的温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