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云锁心

马车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，发出规律的声响。

李承泽靠在车壁上，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。街上车水马龙，叫卖声此起彼伏，带着市井特有的喧嚣与鲜活。他久居深宫，又遭软禁，已有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热闹景象，眼底不自觉地染上几分好奇。

“喜欢？”范闲的声音在身侧响起，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，呼吸几乎要拂过李承泽的耳廓，“以后想看，我常带你来。”

李承泽猛地放下车帘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，也隔开了范闲过于靠近的气息。他往旁边挪了挪，拉开距离：“不必了。”

范闲低笑一声，没再逼近，只是从食盒里拿出块芙蓉糕递过去：“尝尝，这是城南那家老字号的，味道不错。”

那芙蓉糕做得精致，粉白的糕体上缀着颗红枸杞，看着便有食欲。李承泽却没接，只是别过脸：“不饿。”

“方才早膳没吃多少，垫垫肚子。”范闲没收回手，反而往前递了递，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坚持，“太医说你得少食多餐。”

又是太医。李承泽心里哼了一声，却终究还是接过了芙蓉糕。指尖触到糕点的温热，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似乎也淡了些。他小口咬着，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，竟真的觉得不错。

范闲看着他低头吃东西的样子，睫毛垂着，像只乖巧的小兽，心头忽然软了软。他从食盒里又拿出块杏仁酥，自己咬了一口，含糊道：“这家的杏仁酥也不错，下次给你带。”

李承泽没理他，只是专注地吃着芙蓉糕。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，只有两人咀嚼的细微声响，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喧嚣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马车忽然停下。范闲掀开车帘看了眼，道：“到了。”

李承泽跟着他下了车，才发现竟是来到了京郊的一处别院。那别院依山而建，门口种着两株高大的玉兰，此刻虽未开花，枝繁叶茂的样子也透着几分雅致。

“这是哪里？”他警惕地问。

“我的一处私产。”范闲领着他往里走，推开朱漆大门，里面的景象豁然开朗。庭院里种着各色花草，中央有个小湖，湖边搭着个凉亭，景致清幽，竟比府里还要雅致几分。

李承泽看着这庭院，心头忽然一动。他记得自己年少时，也曾梦想过有这么一处地方，远离朝堂纷争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。只是后来母亲去世，他被卷入夺嫡之争，这梦想便再也没想起过。

“喜欢这里？”范闲看出了他眼底的惊艳，语气带着几分得意，“这里清静，适合养伤。”

李承泽没说话，只是沿着湖边的石子路往前走。湖边的柳树垂着绿丝绦，随风轻摆，湖面波光粼粼，映着蓝天白云，美得像幅画。他走到凉亭里坐下，望着湖面，眼神有些放空。

范闲在他身边坐下，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，倒出枚药丸递过去：“该吃药了。”

那是治颈伤的药，每日三次。李承泽看了眼那药丸，没接。

“怎么？要我喂你？”范闲挑眉，作势要凑过去。

李承泽赶紧抢过药丸扔进嘴里，又拿起范闲递来的水囊喝了口，将药咽了下去。药味微苦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。

范闲见状，从怀里摸出颗蜜饯递过去：“含着，能解苦。”

那蜜饯是用梅子做的，酸甜可口。李承泽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过来含在嘴里。酸甜的味道驱散了药的苦味，也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。

两人坐在凉亭里，一时无话。湖面偶尔有小鱼跃出水面，激起一圈圈涟漪，又很快散去。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洒下来，落在两人身上，带着暖洋洋的温度。

李承泽看着湖面，忽然想起昨夜范闲将他揽在怀里的样子。那时的心跳声那么清晰，竟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。他甩了甩头，暗骂自己荒唐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。

“在想什么？”范闲忽然问。

“没什么。”李承泽别过脸，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思。

范闲却没追问，只是望着湖面，轻声道：“其实，我小时候常来这里。”

李承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。

“那时候母亲还在，常带我来这里避暑。”范闲的声音带着几分怀念，“她喜欢这里的湖，说看着心里静。”

李承泽没想到他会说起自己的母亲，一时有些怔忡。他知道范闲的母亲是叶轻眉，那个传奇般的女子，却英年早逝。想来范闲对母亲，也是极为思念的吧。

“后来母亲不在了，我就很少来了。”范闲转过头，看着李承泽，眼底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，“有时候觉得，这样的日子也不错，远离那些纷争，安安静静的。”

李承泽的心猛地一跳，他看着范闲的眼睛，对方的眼神很认真，不像是在说谎。难道范闲也厌倦了朝堂的尔虞我诈？可他明明在朝堂上那般锋芒毕露，步步为营。

“你不必说这些来骗我。”他低声道，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。

范闲笑了笑，没解释，只是起身道：“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。”

他领着李承泽穿过回廊，来到后院。后院竟有个小药圃，种着些常见的草药，角落里还搭着个小棚子，里面放着些农具。

“这些都是你种的？”李承泽惊讶地问。他实在难以想象，像范闲这样的人，会亲自种草药。

“闲来无事，种种玩。”范闲随手摘下片叶子，放在鼻尖闻了闻，“太医说这些草药对身体好，你颈上的伤，用这里的薄荷捣成汁敷上，能舒服些。”

李承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心头忽然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他一直以为范闲对自己只有算计和占有，可此刻看来，似乎又并非全然如此。

“这里……确实不错。”他忍不住轻声道。

范闲闻言，转过头看着他，眼底笑意加深：“喜欢就好。以后若是闷了，我便带你来这里。”

李承泽没说话，只是望着药圃里的草药，阳光洒在他脸上，暖融融的。他忽然觉得，或许留在这里，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。

至少，这里没有朝堂的刀光剑影，没有那些虚伪的算计，只有这片刻的宁静，和身边这个让他恨不起来，也爱不下去的人。

湖面上的风轻轻吹来，带着花草的清香，拂过两人的脸颊。凉亭里的石桌上，还放着剩下的芙蓉糕和杏仁酥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上面，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。

或许，这样的时光，也可以再长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