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李承泽是被剑穗扫过脸颊的触感弄醒的。
他睁眼便见范闲握着“流云”剑站在床前,晨光透过剑脊的冷辉落在他脸上,映得那双墨色眸子愈发深邃。剑穗上的红丝绦随着他挥剑的动作轻轻晃动,扫过李承泽的下颌时,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李承泽猛地坐起身,锦被滑落肩头,露出锁骨处那枚尚未消退的齿印。昨夜被温柔掩盖的警惕瞬间竖起,他盯着范闲手中的剑,指尖下意识地蜷起。
范闲收剑回鞘,剑穗轻扫过他的手腕:“教你几招防身术。”
“我不需要。”李承泽拢紧锦袍,眼底的防备未散,“我的剑法比你好。”
“你的剑法是杀人的,我教你逃跑的。”范闲将剑递给他,剑柄稳稳落在他掌心,“万一哪天我不在,至少能护着自己。”
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心湖,漾开圈圈涟漪。李承泽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,抬头时正对上范闲认真的目光,那里面没有嘲讽,只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恳切。他忽然想起昨夜范闲将剑还给自己时的样子,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又开始翻涌。
“谁要你教。”他别过脸,声音却软了几分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熟悉的剑鞘。
范闲低笑一声,也不勉强,只是将剑鞘放在床沿:“那我练给你看。”
他转身走到空处,解下腰间的软剑,手腕轻抖,剑身便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。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,衣袂翻飞间,招式利落却不狠戾,每一式都留着后撤的余地,显然是专为防身设计。
李承泽靠坐在床头,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动作。范闲的剑法与他不同,他的招式带着皇家武学的矜贵与凌厉,范闲的却更像江湖路数,实用、直接,带着一股生生不息的韧劲。阳光掠过他握剑的指尖,那层薄茧在光线下格外清晰,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磨砺。
一套剑法练完,范闲额角渗出细汗,呼吸却依旧平稳。他收剑看向李承泽,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的手,眼底闪过一丝笑意:“看出什么了?”
李承泽回过神,耳根微热:“杂乱无章。”
“杂乱无章才好保命。”范闲走过来,拿起帕子擦汗时,故意将手凑到他眼前晃了晃,“这些茧子,都是保命磨出来的。”
薄茧擦过李承泽的指尖,带着温热的触感,烫得他猛地缩回手。范闲的笑声在耳边响起,他却没像往常那样动怒,只是抓起床沿的剑鞘往他身上砸:“滚去洗漱!”
剑鞘落在范闲肩头,他却顺势抓住,指尖划过上面精致的云纹:“这剑鞘该修了,回头让工部的人来补补漆。”
他转身往外走,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,目光落在李承泽泛红的耳尖上:“等我回来,教你那招‘金蝉脱壳’,很有用。”
门被关上的瞬间,李承泽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,果然烫得惊人。他看着床沿的“流云”剑,剑鞘上的云纹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父皇将这柄剑赐给他时说的话——“持剑者,当有护己之心,方能护人。”
那时他只当是句寻常教诲,此刻听着门外传来的洗漱声,心头却忽然一震。
原来护己与护人,从来都不是相悖的。
范闲回来时,正见李承泽握着“流云”站在窗边,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,衣袂被风拂起,竟有种遗世独立的孤绝。他走过去,刚想开口,却见李承泽忽然转身,剑尖直指他的胸口。
剑刃离衣襟不过寸许,冷辉映得李承泽的眸子格外亮,像淬了冰的星辰。
“这招,你怎么破?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握剑的手却很稳。
范闲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,非但不惧,眼底反而漾起笑意。他没有后退,反而往前微倾身,胸口几乎要贴上冰凉的剑刃:“这样破。”
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,李承泽还没反应过来,手腕就被他攥住,随即一股巧劲传来,长剑脱手而出,“当啷”一声落在地毯上。下一秒,他就被范闲按在窗棂上,后背抵着微凉的木框,身前是男人滚烫的胸膛。
“你!”李承泽又惊又怒,挣扎着想推开他,却被他箍得更紧。
范闲低头,鼻尖蹭过他的发顶,声音里带着得逞的笑意:“记住了?这叫‘以柔克刚’。”
温热的呼吸拂过发间,颈侧的伤处又开始隐隐发烫。李承泽能感觉到范闲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,强劲而沉稳,像某种蛊惑的节拍。他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,指尖触到对方后背的衣料,忽然想起昨夜这人给自己上药时的温柔,心头那点怒意竟奇异地消散了。
“放开……”他的声音软下来,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。
范闲却没放,反而低下头,在他唇角印下一个极轻的吻,像羽毛落过湖面,转瞬即逝。
“承泽,”他抵着李承泽的额头,声音低沉而认真,“别再想着用剑对着我,我怕自己舍不得躲。”
窗外的鸟鸣声清脆悦耳,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,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。李承泽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,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,清晰而执拗。他忽然觉得,或许放下剑,也不是那么难的事。
至少,在这个人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