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墙之外

马车行至半途，忽然被一队禁军拦下。

为首的校尉翻身下马，对着马车抱拳行礼，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：“奉陛下口谕，请二皇子殿下即刻入宫。”

车厢内的温度瞬间降了几分。李承泽握着范闲的手指猛地收紧，指尖泛白——父皇此刻召他入宫，定然与李公公脱不了干系，怕是已经收到了风声，要先下手为强。

范闲拍了拍他的手背，示意他稍安勿躁，随即掀开车帘，目光落在那校尉脸上：“陛下可有说是什么事？”

“臣不知，只是奉命行事。”校尉低着头，语气却丝毫不松，“请殿下移步。”

范闲眼底闪过一丝冷厉，正欲开口，却被李承泽按住了手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整理了一下衣襟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我跟你们走。”

“承泽！”范闲蹙眉，不赞同地看着他。这一去，无异于羊入虎口。

“无妨。”李承泽对他摇了摇头，眼底却藏着一丝决绝，“有些事，总要亲自了断。”

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范闲身后。二哥的仇，李公公的罪，还有这深宫数十载的纠缠，都该有个了断了。

范闲看着他眼底的执拗，终究还是松开了手，只是在他下车前，低声道：“万事小心，我在宫门外等你。”

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。李承泽点了点头，没再说什么，转身跟着校尉上了另一辆马车。

车轮滚动的声响渐渐远去，范闲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，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。王启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：“大人，要跟上吗？”

“不必。”范闲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去查李公公的落脚点，越快越好。”

“是。”王启年应声离去。

范闲独自站在原地，望着巍峨的宫门，心头像压了块巨石。他不怕李公公耍手段，怕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，根本不给李承泽辩白的机会。皇家无情，在皇权面前，亲情与真相，往往轻如鸿毛。

他握紧了腰间的软剑，指节泛白——若是李承泽今日出不来，这宫门，他便闯定了。

御书房内，檀香袅袅。

李承泽跪在冰凉的地砖上，抬头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男人，那是他的父皇，也是将他们兄弟推入深渊的始作俑者。多年未见，父皇的鬓角又添了些白发，眼神却依旧锐利，像鹰隼盯着猎物。

“你二哥的事，你都知道了？”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，听不出喜怒。

“是。”李承泽的声音沉稳，“儿臣知道二哥并非自尽，而是被人所害。”

“哦？”皇帝挑眉，“你有证据？”

“儿臣有证人。”李承泽顿了顿，“看管二哥牢房的狱卒头目，已经招认是李公公下毒害死了二哥。”

“一派胡言！”皇帝猛地拍案，龙椅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，“李伴伴跟随朕多年，忠心耿耿，怎会做出这等事来？”

李承泽看着他震怒的模样，心头一片冰凉。果然，在父皇心里，一个心腹太监，竟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重要。

“父皇若是不信，可传那狱卒来对质。”他挺直脊背，目光坚定，“儿臣还查到，李公公私通外敌，二哥正是发现了此事，才被他灭口。”

“你！”皇帝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，“你这是要逼死朕吗？连一个太监都要构陷！”

就在这时，李公公端着茶碗走了进来，脸上挂着谄媚的笑：“陛下息怒，二皇子年少不懂事，您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
他的目光落在李承泽身上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，随即又换上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：“陛下，刚泡好的龙井，您尝尝？”

李承泽看着他虚伪的嘴脸，心头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。就是这个人，害死了二哥，还在父皇面前颠倒黑白！

“李公公好大的胆子，害死皇子，私通外敌，还敢在此狡辩！”他猛地起身，指着李公公，声音里带着怒意。

“二皇子这是怎么了？”李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，对着皇帝哭诉，“老奴冤枉啊！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，从未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，求陛下为老奴做主！”

皇帝看着哭天抢地的李公公，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李承泽，眉头紧锁。他沉默了许久，才缓缓开口：“此事尚无定论，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，谁也不许再提。李承泽，你禁足府中，没有朕的命令，不得外出！”

这个结果，李承泽并不意外。他看着皇帝偏袒的模样，忽然觉得很可笑。

“父皇若是执意包庇凶手，儿臣……”他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皇帝打断。

“够了！”皇帝闭了闭眼，声音疲惫，“朕累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
李承泽看着他逃避的模样，心头最后一丝期望也破灭了。他深深叩首，声音带着一丝决绝：“儿臣遵旨。”

转身离开御书房时，他没有回头。这座囚禁了他半生的牢笼，他再也不想回来了。

宫门外，夕阳如血。

李承泽走出宫门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柳树下的身影。范闲穿着一身玄色劲装，身姿挺拔，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。看到他出来，范闲的眼睛亮了亮，快步迎了上来。

“怎么样？”他的声音带着急切。

李承泽看着他眼底的担忧，心头一暖，摇了摇头：“父皇不信。”

范闲的眉头瞬间蹙起，刚想说什么，却见李承泽忽然笑了，那笑容里带着释然，也带着一丝解脱：“不过没关系，我早料到了。”

他伸手握住范闲的手，指尖触到那熟悉的薄茧，心头一片安稳：“我们走吧，去做我们该做的事。”

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。范闲看着他眼底的笑意，忽然明白了什么。或许从一开始，李承泽就没指望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能给二哥一个公道。

他想要的，不过是亲自了断这一切。

“好。”范闲握紧了他的手，“我们一起。”

两人并肩往马车走去，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，坚定而决绝。宫墙巍峨，挡不住他们前行的脚步；皇权冰冷，冻不住彼此紧握的温度。

马车驶离宫门时，李承泽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囚禁了他半生的牢笼，眼底没有留恋，只有释然。

从今往后，他的路，要自己走了。

身边有他，便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