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拂面

早朝的钟声撞碎了黎明的寂静，也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尖上。

李承泽站在范府的回廊下，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紫檀木盒。那里面的书信和玉佩，是能将李公公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，也是可能将他自己再次拖入深渊的引线。

“怕了？”范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带着清晨的微凉。他已经换上了朝服，墨色的锦袍上绣着银色的云纹，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。

李承泽回头，对上他深邃的目光，摇了摇头：“不怕。”只是胸口那股沉甸甸的感觉，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呼吸发紧。

范闲走过来，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。指尖拂过领口时，动作带着惯有的温度，却比往日更轻些：“记住，无论殿上发生什么，都站在我身后。”

这句话像颗定心丸，让李承泽乱跳的心绪安稳了些许。他看着范闲近在咫尺的脸，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，投下细碎的阴影，忽然想起昨夜他将自己往怀里带的动作，耳根微微发烫：“谁要站在你身后。”

范闲低笑一声，没再与他争辩，只是转身往外走：“走吧，该入宫了。”

朝堂之上，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。文武百官分列两侧，低着头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。御座上的皇帝脸色阴沉，目光扫过阶下时，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。

李公公站在皇帝身侧，依旧是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，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他昨夜发现木盒失窃，便知大事不妙，连夜派人追查，却一无所获，此刻见范闲与李承泽一同出列，心头更是警铃大作。

“陛下，”范闲上前一步，声音朗朗，响彻整个大殿，“臣有本要奏。”

“讲。”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，手指却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，那是他动怒的前兆。

范闲从袖中取出紫檀木盒，高举过头顶：“臣要参奏李伴伴私通外敌，谋害皇子！”

“哗——”这句话像颗炸雷，在朝堂上引起一片哗然。百官们纷纷抬头，目光在范闲、李公公和御座上的皇帝之间来回逡巡，脸上写满了震惊。

李公公脸色煞白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，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：“陛下！老奴冤枉啊！范大人这是血口喷人，是与二皇子勾结，想诬陷老奴啊！”

“是不是诬陷，打开盒子便知。”范闲的声音平静无波，“盒中是李公公与外敌往来的书信，还有他私藏的异族玉佩，足以证明他的罪行。”

皇帝的目光落在木盒上，脸色变幻不定。殿内鸦雀无声，只有李公公哭喊的声音，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，显得格外刺耳。

“呈上来。”许久，皇帝才缓缓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。

内侍将木盒呈到龙案上。皇帝打开盒子，拿起书信，一字一句地看着。越看，他的脸色越沉，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，指节咯咯作响。

李公公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，看着皇帝铁青的脸色，浑身抖得像筛糠，裤脚处竟渗出一片湿痕，显然是吓破了胆。

“李福！”皇帝猛地将信纸砸在地上，声音震怒，“朕待你不薄，你竟敢做出这等通敌叛国、谋害皇子的勾当！”

李公公趴在地上，连连磕头，额头撞在金砖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：“陛下饶命！老奴一时糊涂，求陛下看在老奴侍奉多年的份上，饶老奴一命啊！”

“晚了！”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来人，将这奸贼拖下去，打入天牢，秋后问斩！”

侍卫们一拥而上，拖着哭喊不止的李公公往外走。李公公的惨叫声越来越远，最终消失在大殿之外，只留下满殿的死寂。

百官们低着头，没人敢说话。谁都知道，李公公是皇帝的心腹，处置了他，无异于在皇帝心上剜了一刀。

皇帝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目光落在李承泽身上，带着复杂难辨的情绪：“你二哥的仇，朕替你报了。从今往后，安心待在范府，莫要再掺和朝堂之事。”

这话既是赦免，也是警告。李承泽深深叩首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儿臣遵旨。”

他知道，这已是最好的结果。父皇没有追究他私查此事的罪过，也没有再将他囚禁深宫，已是难得的宽容。或许，在父皇心里，终究还是念着一丝父子情分的。

退朝时，阳光已经洒满了宫道。范闲走在李承泽身侧，看着他平静的侧脸，低声道：“都结束了。”

李承泽抬头，望着湛蓝的天空，深深吸了一口气。空气里带着阳光的味道，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。是啊，都结束了。二哥的仇报了，李公公伏法了，那些纠缠他多年的噩梦，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。

“嗯。”他轻轻应了一声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
宫门外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。两人上了车，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，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，规律得像心跳。

“接下来去哪？”李承泽问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。纠缠了这么久的目标突然达成，他竟有些不知所措。

范闲看着他目标的茫然，忽然笑了：“回别院。”

“去那里做什么？”

“晒太阳，看湖，下棋。”范闲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轻松，“做些我们早就该做的事。”

马车驶离了喧嚣的京城，往京郊的别院而去。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开阔，田野里的麦苗泛着绿油油的光，远处的青山像泼墨画一样，在天边连绵起伏。

李承泽靠在车窗上，看着窗外的风景，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感觉终于散去了。他侧头看向范闲，对方正闭目养神，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，将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。

“范闲，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谢谢你。”

谢谢你陪我查真相，谢谢你在殿上护着我，谢谢你让我知道，原来被人护着的感觉，是这样的。

范闲睁开眼，对上他的目光，眼底漾起笑意：“谢我？那不如……”他凑近几分，呼吸拂过李承泽的耳廓，“亲我一下？”

李承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，抬手去推他：“无耻！”

范闲低笑一声，没躲开，任由他的手抵在自己胸口。车厢里的气氛忽然变得轻松起来，像被阳光晒化的冰雪，带着融融的暖意。

马车驶入别院时，正是午后。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，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，像铺了层碎雪。湖边的凉亭里，棋盘已经摆好，黑白棋子整齐地放在棋罐里，等着主人落子。

范闲拉着李承泽的手，走到凉亭里坐下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，落在棋盘上，也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。

“来一局？”范闲拿起一颗黑子，放在指尖把玩。

李承泽点头，拿起一颗白子，轻轻落在棋盘上：“这次，我不会让你了。”

“拭目以待。”范闲的黑子紧随其后，落在白子旁边。

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交错，像两只跳跃的精灵。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，湖面吹来的风带着花草的清香，混着两人的呼吸声，构成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。

李承泽看着棋盘上渐渐成形的局势，又看了看对面认真落子的范闲，忽然觉得，或许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。没有权谋算计，没有刀光剑影，只有阳光、清风，和身边的这个人。

“范闲，”他落下一颗白子，声音很轻，“我们以后，都住在这里好不好？”

范闲抬眸，对上他带着期待的目光，眼底的笑意像涟漪一样漾开。他放下棋子，伸手将李承泽揽进怀里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，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：“好。”

阳光正好，花香满径。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，近处的海棠落英缤纷。凉亭里的棋盘上，黑白交错，胜负未分，却已不再重要。

重要的是，他们终于挣脱了过往的纠缠，找到了属于彼此的安宁。

就像此刻，阳光在，清风在，你在，我也在。

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