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铺的木门带着陈年的木香,推开时“吱呀”一声,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。老掌柜戴着老花镜在柜台后翻药册,看见他们进来,眯眼笑了笑:“二位来得巧,新晒的合欢皮刚收进来,比上月的厚实。”
李承泽伸手去接药包时,范闲注意到他袖口的墨痕还在,只是淡了些,像被晨光晕开的墨迹。“掌柜的,再称点枇杷叶。”他说着,指尖在柜台的药罐上敲了敲,陈皮的醇厚、薄荷的清冽混着艾草的苦香漫过来,把空气染得沉甸甸的。
老掌柜包药时,李承泽忽然拉着范闲往角落的药架走,那里摆着些风干的花草。“你看这个。”他指着一束开得正干挺的桃花,花瓣缩成淡淡的粉,却还带着点甜香,“比王启年腌的那碟完整,收着当书签?”范闲刚要接,就被他塞进怀里,指尖故意在他心口蹭了蹭,“别弄丢了,比你案头的草绳金贵。”
回去时绕到桃树下,土坡上的新土还泛着潮气。范闲蹲下身扒开点泥土,看见酒坛的陶盖严严实实的,边缘压着块青石板。“野狗没找着这儿。”他回头时,正看见李承泽摘了片桃叶,在指尖卷成小筒,吹出来的调子不成章法,却比檐角的铜铃轻快。
“晚上煮枇杷叶水?”李承泽踢了踢脚下的石子,树叶的影子在他脸上晃悠,“你上次咳嗽还没好利索,比药铺的苦药汤子好喝。”他说着,忽然弯腰捡起根艾草梗,在范闲手背上轻轻划了下,绿汁留下道浅痕,像条没走远的小蛇。
回到院子时,王启年正在晒谷场翻晒新收的谷物,木耙划过地面的声音沙沙响。“二位回来啦?”他直起腰擦汗,“刚摘的鲜艾草在井边泡着,晚上包饺子?”范闲刚点头,就被李承泽拽着往井边走,“先洗手,你手背上的草汁快成纹身了。”
井台的石板被井水浸得发凉,李承泽压下轱辘打水,铜桶晃着水花上来时,他忽然把水泼向范闲,惊得对方跳起来躲,水珠溅在衣襟上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“幼稚。”范闲笑着去推他,却被他反手按在井壁上,后背撞在冰凉的石头上,鼻尖却蹭到他颈间的桂花香——是早上的合欢茶味还没散。
“洗干净了?”李承泽的拇指擦过他手背上的绿痕,力道很轻,像在抚摸易碎的瓷。范闲低头时,看见两人的倒影在水桶里晃悠,头发都有点乱,像刚被风吹过的艾草丛。“晚上包饺子要多放醋。”他忽然说,指尖勾住对方的小指晃了晃,“比蘸糖好吃。”
暮色漫进院子时,厨房飘出艾草饺子的香气。王启年在灶前添柴,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李承泽把煮好的饺子盛进碗里,往范闲碗里多搁了两勺醋,“酸不死你。”话虽刻薄,却在对方皱眉时,又舀了勺蜂蜜水递过去,“中和一下,比单独吃醋聪明。”
檐角的铜铃在晚风里轻响,月光顺着窗棂爬进来,落在案头的药包上。范闲咬着饺子,听着李承泽絮叨明天要去给账房送新账册,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碗里的饺子,艾草的苦、肉馅的鲜、醋的酸、蜜的甜,混在一起才够滋味。
李承泽伸手擦掉他嘴角的醋汁时,指尖带着点烫,大概是刚碰过灶边的铁锅。“慢点吃,”他的声音在烟火气里软下来,“锅里还有,比你抢王启年的点心时还急。”月光落在他睫毛上,像镀了层银,范闲忽然凑过去,在他嘴角亲了下,尝到点残留的米糕甜意。
铜铃又响了,这次像在笑。窗外的桃树在风里晃了晃,落下片叶子,飘在窗台上,像枚没写日期的信笺。范闲把那片干桃花夹进账册时,李承泽正把最后一碗饺子端上桌,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,却在抬头时,眼里盛着的月光,比案头的烛火还要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