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意

回到冰晶宫时，偏殿的冰晶糕已经凉透了。火燎耶正用指尖的余温烘着糕点，金瞳里映着跳跃的火苗，见他们进来，抬眼道：“灵音的底细查到些眉目——她本名不叫灵音，叫阿鸾，是十年前幻夜族灭门案里唯一的幸存者。”

颜爵的尾巴卷着本泛黄的卷宗，甩到冰公主面前：“卷宗里说，当年幻夜族私藏暗影兽的卵，冰晶族奉旨镇压，才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墨色的睫毛垂了垂，“不过这卷宗的墨迹新旧不一，像是被人动过手脚。”

冰公主指尖划过卷宗上“奉旨镇压”四个字，墨迹果然比别处深些，显然是后添的。她想起母亲留下的手记里提过，十年前父亲曾深夜入宫，回来时袖上沾着幻夜族特有的银蝶粉，当时只说是去查案，没提过镇压之事。

“是二皇子改的卷宗。”水王子的声音带着冰裂般的冷意，水流在他掌心凝成一面水镜，镜中浮现出二皇子的脸——那张看似温和的脸上，正挂着算计的笑，“他当年以监查使的身份插手此案，定是他嫁祸幻夜族，再借冰晶族的手铲除异己。”

庞尊的雷电“噼啪”炸响，震得殿顶的冰棱簌簌掉落：“这老狐狸！等我劈了他的狐狸尾巴！”

“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。”冰公主合上卷宗，指尖的冰气让纸张结了层薄霜，“还有三天，加固封印才最要紧。”她看向火燎耶，“你能借我些火种吗？冰狱的封印需要冰火交融才能加固。”

火燎耶指尖凝出一团金色的火种，递到她面前：“这是‘不灭焰’，能在极寒中燃烧，只是……”他金瞳里闪过一丝忧色，“你的灵力与火焰相冲，强行融合怕是会伤了经脉。”

“我陪她去。”庞尊突然开口，掌心的雷电与不灭焰碰在一起，竟奇异地交融成金紫色的光团，“我的雷电能中和冰火的冲劲，三股灵力一起注入封印，效果更好。”

颜爵晃了晃酒壶，尾巴尖点了点水王子：“那我们俩守着冰晶宫，防着二皇子趁机来捣乱。”他忽然凑近冰公主，压低声音，“若加固封印时遇到幻象，记得握紧庞尊的手——他的雷电最能破虚妄。”

冰狱的寒气比昨日更重了。石阶上结着层冰壳，每走一步都打滑。庞尊走在前面，用雷电劈开挡路的冰棱，偶尔回头看一眼，见冰公主的裙摆沾了冰碴，便故意放慢脚步等她跟上。

到了圆形冰厅，中央的冰晶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纹，暗影兽的嘶吼透过冰面传来，震得人耳膜发疼。冰公主将不灭焰按在冰晶顶端，金色的火焰顺着裂纹游走，却在触及暗影时被弹了回来，火苗瞬间弱了大半。

“果然不行。”冰公主的指尖泛白，“需要有人引火焰入冰核，可冰核里的寒气……”

“我去。”庞尊不等她说完，已经将雷电聚在掌心，“我的灵力能抗寒，你在外面稳住火焰，我进去引。”

冰公主抓住他的手腕时，指尖的冰气几乎要凝成冰刺：“冰核里的寒气能冻住灵力，你进去就是送死！”

“那也不能看着你硬扛。”庞尊反手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，“别忘了，我是雷电之主，这点寒气还奈何不了我。”他低头时，银发扫过她的手背，带着点痒意，“相信我。”

冰公主望着他眼里跳动的雷光，忽然想起昨日冰崖上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。她缓缓松开手，将不灭焰往冰晶上推了推：“若撑不住就喊我，我拉你出来。”

庞尊笑了，露出两颗小虎牙，像只莽撞的幼兽：“等着吧，我定让这破封印固若金汤。”

他纵身跃入冰晶的裂缝时，雷电在周身织成个光茧。冰公主立刻将冰灵力注入冰晶，与不灭焰交织成冰火结界，顺着裂缝往冰核蔓延。她能感觉到庞尊的雷电在冰核深处炸开，每一次炸开，冰晶的裂纹就愈合一分，可他的灵力波动，也在一点点变弱。

“庞尊！”冰公主的声音带着颤音，“回来！我们想别的办法！”

冰核深处传来他闷哑的回应，带着雷电的嗡鸣：“快成了……再等等……”

突然，冰晶剧烈震颤起来，暗影兽的嘶吼穿透结界，震得冰厅的冰柱纷纷断裂。冰公主的灵力瞬间紊乱，不灭焰猛地反噬，烫得她心口一阵剧痛。她看见庞尊的光茧在冰核里闪烁了两下，竟开始变得透明——

“我来了！”火燎耶的金色火焰突然涌入结界，与不灭焰合二为一，“撑住！”

颜爵的墨色灵力化作锁链，缠住冰晶的裂纹，水王子的水流顺着锁链注入，化作层层冰甲。四股灵力交织成网，将冰核包裹其中，庞尊的光茧终于稳定下来，甚至透出更亮的光芒。

“轰——”

冰晶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，暗影兽的嘶吼戛然而止。待光芒散去，冰晶表面的裂纹已经彻底愈合，上面浮现出繁复的冰火符文，符文间流转着雷电与水流的光纹，将冰核封得严严实实。

庞尊从冰晶里跌出来时，浑身覆盖着层薄冰，嘴唇冻得发紫。冰公主扑过去抱住他，发现他的身体冷得像块冰，灵力微弱得几乎探不到。

“你这个傻子……”她的声音哽咽着，冰蓝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，“谁让你这么拼命的……”

庞尊缓缓睁开眼，看见她泛红的眼眶，忽然扯出个笑：“别哭啊……你哭起来……比冰狱还冷……”他抬手想擦她的眼泪，手却在半空中垂落，彻底晕了过去。

火燎耶的火焰裹住庞尊，金色的光芒一点点驱散他身上的寒气：“他只是灵力耗尽，休息几天就好。”他看了眼冰公主通红的眼角，补充道，“他在冰核里说，不能让你再掉眼泪了。”

冰公主的指尖猛地一颤，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人，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，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。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扛着自己往冰滑梯跑时，耳后那抹不易察觉的红，想起他偷偷往自己糕点盘里塞雪莲子时，笨拙的小动作。

原来有些心意，藏在雷电的轰鸣里，藏在滚烫的掌心温度里，藏在那句口是心非的“我才不担心你”里。

颜爵用尾巴扫开块干净的冰面，示意火燎耶将庞尊放下：“封印加固了，二皇子和阿鸾暂时没辙了。”他忽然凑近冰公主，压低声音，“不过阿鸾说的幻夜族尸骨……我在冰狱底层的暗格里，找到了这个。”

他摊开的掌心里，躺着半块银蝶玉佩，与冰公主颈间的冰晶玉佩合在一起，正好是只展翅的银蝶。玉佩背面刻着两个小字：阿烬。

是母亲手记里提过的那个幻夜族勇士——阿烬。

冰公主的指尖抚过“阿烬”二字，突然想起阿鸾说过，她父母的尸骨在冰狱里。难道……阿烬就是阿鸾的父亲？母亲当年救过的人，竟是被冰晶族镇压的幻夜族人？

“这其中定有误会。”水王子拿起银蝶玉佩，水流在玉佩上流转，“父亲不会平白无故镇压幻夜族，定是二皇子设了圈套。”他看向冰公主，“我们得去趟幻夜族的旧址，找找当年的真相。”

冰公主点头时，目光落在昏迷的庞尊身上。他的睫毛上还凝着冰珠，嘴唇却微微动了动，像是在说什么梦话。她伸手替他拂去冰珠，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，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，正悄悄融化。

火燎耶往庞尊身上加了层火焰结界：“我守着他，你们去吧。”他金瞳里闪过一丝狡黠，“记得带些冰晶糕回来，他醒了肯定要吃。”

颜爵笑着摇了摇酒壶：“走吧，去看看二皇子当年到底埋了多少龌龊事。”

冰公主最后看了眼庞尊，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他身上。披风上还残留着他的雷电气息，混着冰晶宫的寒气，竟有种奇异的安心感。

她转身跟着水王子和颜爵走出冰厅时，阳光正好穿透穹顶，落在他们身后的冰面上，折射出一道长长的光带。光带的尽头，是沉睡的庞尊，和他身上那件冰蓝色的披风，在晨光里轻轻晃动，像极了欲飞的蝶翼。

有些真相，总要亲自去揭开。有些心意，也总要在风雪过后，才能看得分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