忍冬花的香气在晨露里酿得愈发浓了,颜爵蹲在棚架下修补竹笛,笛孔里卡着片昨夜落下的花瓣,黄白相间的瓣尖沾着点蜜,他用细针挑出来时,指尖被甜香熏得发暖。冰公主提着陶壶从井边回来,壶里的井水湃着新摘的梅子,水面浮着两朵忍冬花,是路过花丛时顺手掐的。
“庞尊今早又去烧窑了。”她把陶壶放在石桌上,壶底的水珠在桌面上洇出小圈,“说要给那只歪嘴茶壶配个托盘,昨晚在窑场守到半夜,暗影兽回来时,爪子上都沾着陶土灰。”
颜爵吹了声刚修好的竹笛,调子清越得像冰棱相撞,惊得棚顶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。“他昨晚偷偷来找过我,”他用笛尾敲了敲石桌,“拿着张画满忍冬藤的纸,说要在托盘上刻这首《续春》的谱子,问我哪个音符刻出来最好看。”
冰公主拿起那只歪嘴茶壶,壶身上的藤蔓纹路被晨露浸得更深,倒比刚出窑时多了几分灵气。她忽然想起阿鸾当年的茶盏——也是忍冬纹,只是杯沿缺了个小口,是被她自己失手摔的,却总说“这样才好,喝茶时能先尝到点空气的甜”。
孩子们的笑声从窑场方向传来,小幻举着片新绣的帕子跑在前头,帕子上的暗影兽尾巴卷着蜜滴,针脚比上次整齐了些,却还是把忍冬花的花瓣绣成了圆滚滚的模样。“冰姐姐你看!”她把帕子往冰公主怀里塞,“我学会绣花蕊了,颜爵叔叔说,像阿鸾姐姐酿蜜时搅出的泡泡。”
暗影兽跟在后面,嘴里叼着串刚摘的忍冬花,花瓣上的露水甩了小幻一后背。庞尊拎着个陶托盘追出来,托盘边缘的忍冬藤刻得歪歪扭扭,却真的嵌着几个音符形状的凹槽。“你看这托盘!”他跑得急,额前的碎发都汗湿了,“我把竹笛的调子刻上去了,盛茶壶时,就像把曲子也托在手里。”
冰公主把茶壶放在托盘上,歪嘴的壶嘴刚好对着个音符凹槽,倒像是特意配好的。她忽然笑起来:“这样倒茶时,是不是连曲子都会跟着淌出来?”
老族长的拐杖敲在石板上,笃笃地响。她身后跟着的绣娘们捧着新做的茶旗,青布上绣着竹笛斜倚在忍冬花丛里,笛孔里飘出的音符,都化成了小小的蜜滴。“阿鸾以前总说,喝茶要配着曲子才够味。”老族长坐在石凳上,摸着坐垫上的花纹,“现在好了,曲子刻在托盘上,音符绣在茶旗上,她要是回来,定说这茶比当年的还甜。”
颜爵拿起竹笛吹起来,这次的调子比昨夜更柔,混着忍冬花的甜香,像条暖融融的河,漫过每个人的脚边。庞尊偷偷往冰公主手里塞了颗蜜饯,还是裹着坚果的那种,只是这次的坚果碎得更细,甜里带着点沙沙的香。
冰公主咬开蜜饯时,看见棚架最高处开了朵新花,黄白的瓣子迎着晨光,像阿鸾当年笑起来时,眼里闪的光。孩子们在石桌旁排着队,等着用自己的陶碗分梅子水,豁口的碗沿碰在一起,叮叮当当地响,倒比竹笛的调子更热闹几分。
暗影兽把忍冬花串挂在棚柱上,刚好在“续春”二字旁边。风穿过棚架时,花瓣轻轻晃,像谁在念着这两个字,又像谁在说——你看,这满架的花,满坞的人,都是我留下的春天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