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像薄纱裹住山尖时,小幻是被冻醒的。他打了个哆嗦,发现自己怀里的暗影兽不知何时跑到了灶边,正用尾巴尖拨弄着炭火余烬,绒毛上沾了层细细的灰。“小影!”他低呼一声扑过去,却被刚起身的庞尊按住脑袋:“穿鞋,地上凉。”竹凳上摆着烤得温热的兽皮靴,靴口还沾着点松针,是昨晚庞尊守夜时悄悄烤暖的。
冰公主推开竹棚门时,晨霜在门槛上结了层薄冰。她弯腰摘了片带露的忍冬叶,指尖刚触到叶片,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响——颜爵正举着两支削好的木签追出来,木签顶端被削得圆润,还缠着圈忍冬藤:“捡溪石时挑扁平的,用这个串起来好拿。”他说话时,呵出的白气在晨光里散开,落在冰公主耳尖,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,却把木签牢牢攥在了手里。
溪边的薄冰果然化了,水流叮咚着淌过光滑的溪石。小幻踩着水追暗影兽,裤脚沾了水也不管,手里举着块圆滚滚的石头喊:“颜爵哥哥!这个能漂起来吗?”颜爵正教冰公主调整姿势,闻言回头笑:“试试就知道——手腕要松,像扔羽毛一样轻。”冰公主学着他的样子扬起手,溪石掠过水面,“咚”地沉进水里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。颜爵刚想笑,就看见她弯腰捡起块更扁的石头,眼里闪着不服输的光:“再来。”
庞尊没去凑打水漂的热闹,他在溪边的矮树丛里转了转,回来时手里多了串红透的野柿子,果蒂上还沾着片绿叶。“够得着的都摘了,”他把柿子往小幻怀里一塞,语气硬邦邦的,眼神却扫过冰公主被水花打湿的裙摆,“溪边风大,摘完柿子就回去。”小幻啃着柿子含糊应着,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,暗影兽蹲在他脚边,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果核,尾巴摇得比刚才在雪地里还欢。
冰公主终于打出了三个水漂,溪石在水面跳着舞,划出银亮的弧线。她回头时,正看见颜爵举着木签,把她刚才没打成功的石头串了起来,阳光透过藤叶落在他发梢,像撒了层金粉。“算你赢了,”她故意板着脸,嘴角却藏不住笑意,“最顶上的柿子归我摘。”颜爵晃了晃手里的石串,石头碰撞的脆响混着水声:“那得等我教你爬树——上次看见你踩树枝时,脚滑得像踩了冰。”
竹棚里的炭火又烧旺了,庞尊把烤热的饼子掰开,夹了块腊肉递到小幻嘴边。小幻嘴里塞着柿子,含糊地指着门外:“颜爵哥哥和冰公主在溪边……在说悄悄话!”庞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晨光里两个身影挨得很近,冰公主手里的石串晃啊晃,颜爵低头说着什么,让她忽然抬手拍了下他的胳膊,笑声顺着风飘过来,比溪水流得还轻快。他默默往小幻嘴里又塞了块饼,耳尖却悄悄红了。
午后的阳光暖得让人犯困,冰公主把晒干的忍冬藤收进木箱,竹梁上换了新采的野菊花,清苦里透着甜香。颜爵坐在灶前削木勺,木屑簌簌落在脚边,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在整理草药的冰公主,她的发梢沾了片花瓣,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像停了只小小的粉蝶。“明天去采蜂蜜吧,”他忽然开口,木勺的弧度刚好握在掌心,“后山的蜂巢熟了,小幻肯定喜欢。”冰公主回头时,花瓣刚好落在她肩头,她笑着点头:“记得带防蜇的草药,上次你被叮的包,三天才消。”
小幻趴在暗影兽背上打盹,梦里都是柿子的甜味。竹棚外的溪水还在叮咚,阳光透过竹缝在地上织着移动的光斑,把忍冬藤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庞尊靠在门框上磨木箭,箭尾刻了个小小的狐狸头——是早上看见颜爵暖手炉上的图案,随手刻的。他看着远处溪边晾晒的石串,那些被水冲洗得发亮的石头,在阳光下像藏了星星,和冰公主眼里的光一模一样。
暮色再次漫上山坡时,竹棚里又飘起了肉汤香。颜爵把新削的木勺递给冰公主,勺柄缠着忍冬藤,刚好能握住。冰公主接过时,指尖碰到他留在木头上的温度,像握住了一小团阳光。小幻举着野柿子跑进来,喊着“今晚的汤要放蜂蜜”,暗影兽叼着他的衣角,尾巴扫过满地的木屑,把这个冬夜的暖意,搅得愈发浓稠。
山风穿过竹林,带来远处的虫鸣。竹棚里的炭火噼啪轻响,把每个人的影子又拉得很长,和晨光里的、溪边长的、灶前暖的,慢慢叠在一起。那些藏在木签里、石串上、野柿子缝隙间的温柔,早就在一次次对视、一句句拌嘴、一个个约定里,生了根,发了芽,等明年春风吹过竹林时,大概会开出满坡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