录音室的监控画面定格在03:17AM。
程微将视频回放第三十五遍，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。屏幕上的林肆正俯身在她的电脑前，U盘的蓝光在昏暗里格外刺眼。这个画面拍摄于三天前，恰好是《深海回音》母带泄露前的夜晚。
"解释。"程微把平板转向刚进门的林肆，声音像冻伤的金属。
林肆的脚步停在门口，怀里的咖啡杯微微倾斜，洒出几滴在白色帆布鞋上。她眯起眼睛辨认屏幕内容，蓝黑色刘海垂下来遮住了表情。
"噢那个啊，"她最终耸耸肩，"我在找《三十九号梦境》的原始录音。"
"通过入侵我的电脑？"程微点击播放键，画面中的林肆正熟练输入密码——程微母亲的生日加上肖邦作品号，一个她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组合。
林肆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，液体溅到调音台上："拜托，我们共用同一个iCloud账号三年了！这算哪门子入侵？"
程微调出另一段录音。扬声器里传出林肆的声音，明显是在打电话："...母带已经拿到了，对，就是那首用她童年噩梦当采样..."日期显示是母带泄露前一天。
空气突然凝固。林肆的表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，手指在裤缝处无意识地弹着想象中的和弦。程微熟悉这个小动作——林肆撒谎时的应激反应，从高中时代就没变过。
"这不是我。"林肆终于开口，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，"有人伪造——"
"声纹比对匹配率98.7%。"程微调出分析报告，"连你特有的气音发声方式都完全一致。"
窗外的雨突然变大，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指控。林肆抓起外套转身就走，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。程微没有追上去，只是静静看着监控画面里定格的背影——那件皮夹克是程微去年送的生日礼物，袖口的铆钉在红外摄像头下泛着冷光。
三小时后，程微在混音台前发现一张字条，潦草地写在频谱打印纸背面：
「查查3:15-3:20的完整音频。叛徒另有其人。——L」
程微皱眉调出原始监控。之前的注意力全在画面上，她确实忽略了音频。当她把音量调到最大时，背景里隐约传来电子合成音——是《深海回音》里那段被泄露的旋律，但音源明显来自其他地方。
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浮现。程微打开自己的编曲软件，调出工程历史记录。列表最上方有个陌生IP的登录记录：两天前凌晨3:18，恰好是林肆出现在监控里的时间。但操作记录显示，有人在那之前十分钟就远程登录了她的系统。
"不可能..."程微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，追踪IP地址。当结果弹出时，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——地址指向唱片公司高管马克的办公室，那个一直想拆散她们组合的商业操盘手。
手机突然震动。林肆发来一段视频，画面里马克的助理正偷偷复制程微电脑里的文件，日期是母带泄露当天下午。随视频附带的只有一行字：
「你锁定了叛徒，我找到了证据。现在问题来了——我们中谁先该道歉？」
程微的视线模糊了一瞬。她看向监控画面里林肆拿着的U盘——现在才注意到那熟悉的伤痕累累的外壳，是她们第一次合作时互相交换的纪念品，里面存的从来都是备份的甜蜜时刻，不是商业机密。
雨声渐歇。程微拿起手机，拨通了那个她倒背如流的号码。
"我在老地方。"她只说了一句就挂断。
废弃音乐教室的钢琴积了三十五天的灰。程微用指尖在上面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，露出原本的黑白分明。当《深海回音》的前奏在空荡教室里响起时，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"降B小调弹错了。"林肆靠在门框上，袖口的铆钉闪着微光，"第三十五小节应该是减七和弦。"
程微没有回头，但手指移到了正确的位置："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？"
"同样的理由我知道你电脑密码。"林肆走到钢琴旁，放下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茶——杯底贴着创可贴，是程微上次录音时烫伤手指用的那种，"因为我他妈的认识你半辈子了。"
程微终于抬头。林肆的眼眶发红，但眼神直率如初。她们之间悬浮着三十五小时未见的陌生感，又被某种更深的东西牢牢锚定。
"我该相信什么？"程微轻声问，"科学数据还是..."
"我。"林肆打断她，手指按在钢琴上程微的手旁边，间隔三十五毫米，"就信这个。"
阳光突然穿透云层，透过破旧的窗户将两个影子投在墙上，模糊了界限。程微翻转手掌，与林肆十指相扣。在这个充满疑云的下午，在这间见证过她们无数争吵与和解的老教室，三十五岁的程微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：
有些和弦无需分析，有些信任不必证据。叛徒或许是马克，或许是误会，但从来都不可能是这个为她记住每个减七和弦的蓝发女人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